可是……路之枝又忽然想起,这助听器只能针对于尚还有一丝听力幸存的人。那严朗他呢,他的听力还有吗?
他纠纠结结,手在包里抓住又撒开,上上下下的。这一水儿的操作倒是叫被吧台挡住了大部分目光的严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在做什么?”
“啊?”路之枝抬头,看着严朗见他手探上伸下的动作,顿时成了个大红脸,尴尬极了。
他百口莫辩的模样让严朗哑然失笑,终是路之枝的薄脸皮渐渐恢复了颜色,才堪堪打开了光脑写道,“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
路之枝深吸了一口气,动作极快地将礼盒取出拍在桌子上。那一鼓作气的模样就像是被狼追着似的,唯恐自己下一秒中便没了勇气。
他气喘吁吁,像是刚做了剧烈运动回来,脸蛋上也红扑扑的。
“是什么?”严朗问道。
“是……”路之枝删删减减几次,也没有打出一句完整的话,干脆破罐子破摔把助听器往严朗面前一推,一副“你自己看着吧”的表情。
严朗看着这个包装的好看异常的盒子,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掩也掩盖不住。他不得不说自己心中是期待着的,甚至还在想着这么小的一个盒子中能装下什么。
或是一枚胸针袖口?亦或者说,还是别的什么呢。
路之枝垂着头,却偷偷拿眼睛瞥着严朗的操作,小动作一套一套的,倒是怪有趣。
严朗细细研究了一番这个盒子,严丝合缝地按照路之枝裹上去的反向拆了下来。拉花还是拉花,包装纸还是包装纸,原模原样地展开在一旁。
路之枝佩服到了极致,连装着低头也不低了,只又夸了一遍又一遍。毕竟他在缠的时候可还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盒子包的严严实实。
严朗取出状似耳钉的助听器,透着光线多看了几眼却仍然没有弄明白是什么东西,便将助听器原封不动地放回了盒子里面,问道。
“是什么?”
路之枝就算是再纠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便只能秃噜着嘴写了出来,“你千万不要生气,它是、它是……”
“是我找我大姨要来的助听器,他们公司就做这个,很厉害的。我找的是他们还没上市的一个样本版本,是真的很好很好的那种。它……只要你的耳朵还能听到一点一点的声音,就能帮上你。”
严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路之枝讨好的神情,一副害怕他生气又想要他接受的姿态,就是本来有气也要忍下去了。
路之枝滚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些许星光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深陷其中。他的手紧紧地扣在吧台上,指尖都有些发白。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严朗,盯着他放置在一旁的小盒子。
他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咚咚地跳个不停。
作者有话说:
严朗:我老婆给的,喜欢
第9章 是他不配
严朗当真无奈,面对着如此可怜巴巴的路之枝,恐怕是个Alpha都狠不下心来吧。
只是这助听器伴着路之枝解释说,只要有一丝听力就可以使用的话语,再次掀起了他心底的伤疤。火辣辣、血淋淋地又撕开他好不容易闭合的伤口,顺带着往上掷了一把盐。
疼的要命。
严朗咬紧牙关,连本就不深的唇色又平添了一抹惨白。他捂着胸口,有些无助极了。
路之枝看他的状态不好,这才知晓自己的好意竟然坏了事。赶忙伸手去探吧台搭板的锁,冲进去便让严朗靠在他的身上。
严朗的体温比起路之枝要更高,燥热的气息从他大口大口喘气的鼻息中扑出,喷在路之枝的脖颈发根之上。可他丝毫顾不得这本该暧昧的距离,只一个劲儿地握着严朗的手,嘴里不停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严朗听不见,可他看得清。
路之枝的嘴一张一合的总是在重复同一个词语,他便是猜也能猜出来了。路之枝在跟他不停地道歉,可是又关路之枝何事呢?
他不过是关心着自己,想着自己能有好的那一天罢了,又缘何要受着自己因为心中的万念俱灰而受过呢。路之枝他,明明像是个小太阳一样,温和可爱地每每陪着他。
在他难过的、失意的时候,在他开心的、夷愉的时候。
严朗小心翼翼地抬起路之枝握住他的那只手,五指收缩稍稍用了点力气,将路之枝软乎乎的小手攥在了掌心。
他抬起头,眸光熠熠,看得路之枝本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谢谢。”
带着如路之枝所想的中低音,伴着路之枝被惊讶写满的双眼,严朗从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有没有很难听,路之枝能不能听得懂。可他还是选择了用自己的声带来发出这两个字,为的只是感恩吗?
不尽然吧。
路之枝听着那过分清澈的一声道谢,茫然失措。严朗骤然的发声让路之枝有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摸摸耳朵,可那明明是真真正正地从他耳廓收集而来。
是真的。
“严朗,你会说话?”
严朗看着路之枝带着迷蒙的眼神,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又伸向自己的嘴巴,就着记忆中的发音又说了一句,“我听不见。”
他的咬字与着正常人相差甚远,折着一路上拐的音调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若不是路之枝是身处其境,他恐怕还听不懂严朗所说的意思。
路之枝眼里心里酸涩极了。
他明白的,这是从前听得见的人忽然失聪之后才会造成的。他们忘却了怎么发音,只能依靠着印象中的音调去说着,可又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七拐八弯的腔调让人又好笑又难过。
“你从前听得见?”
严朗看着路之枝敲下的这六个字,征了一瞬间,可还是点头。
“那你为什么又听不见了?”
严朗沉吟,可还是摇了摇头。那是他永远不愿提及面对的一场灾难,天灾人祸的总是会有像他这样一般的可怜虫,在其中首当其冲地成了牺牲品。他不知道那场事故到底是人为的,还是只因为学校的排查不够严格。
不论理由如何,不管事后学校提出了怎样的赔偿政策。他这样一颗本该冉冉升起、璀璨在高空中的明星,却如一尾流星漂亮地经过之后,再也不复于天地间。
可怜吗?
当然。若是他从出生那一刻起便万籁俱静,他也算认了。可偏偏然二十四岁才叫他经此劫难,他用坚强筑起的城墙在医生摇头告诉他,救治几乎微乎其微的时候,陡然崩塌。
如此这样的他,就连着最挚爱亲朋都不愿敞开心扉,又怎么愿意将一颗心鲜血淋漓地展露给路之枝瞧呢。
“我不问你了,对不起。”路之枝慌忙道歉,连带着眼睛都变得湿漉漉起来,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严朗伸手揉了一下路之枝发丝,软软趴趴的让人爱不释手。他笑了一下又摇头,“没事。”
“我的耳朵一点也听不见了,谢谢你的助听器,它……没有用的。”
他瞧着路之枝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就如同冬日里白雪天恰逢了艳阳,一下子暖意直冲胸口。
满天满眼都剩下面前的一个人,路之枝。
可他不能,他得离路之枝远远的,再远一点。他又怎么配得上春日暖阳似的路之枝,像他这样的人,合该一辈子处在阴影之中。
是他不配啊。
作者有话说:
是我不配
第10章 严朗的独白
那是严朗做了两年的梦。
梦中的他,还能听见鸟叫蝉鸣声,还能耳闻流水潺潺、人声鼎沸。
可那个梦里真实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沉入谷底再也不能浮起来。他本该是翱翔夜空的鹰,而不是渺小于天地中的虫。
谁能想到是毕业之前走个过场的演练,让他这个天之骄子折了翼——
“编号2546、编号2546,收到请回复!”
“编号2546收到,请讲!”耳麦别在严朗的帽檐之下,他躲在B星球的岩石沙砾之中。听到总台的召唤,先是观察了一番周边的情况,随后轻声回复。
他一字一句咬的清晰,就算是声音轻飘飘的还伴着周遭的杂音,依旧让人听得明明白白。
“编号2546,请带上你寻到的战俘与小队回合!坐标377、85、46。”
“编号2546收到!”
总台下达的指挥命令清楚明了,也便是只有毕业演习才会如此简单。但是严朗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思索片刻便已经确认了行进途中一定会有埋伏。
或是真人装扮的敌人伏击,也或是一触即发的埋雷爆破。
严朗不清楚到底会有什么,但是临行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突突的,一瞬间感觉像是被人攥紧了一般,疼痛让他不由得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那是一种绝望的错觉,生生扼住了他呼吸的能力。
他像是一条濒水的鱼,一刹那不论怎么扑腾,都不能逃离干涸的魔爪。
战俘是由机器人扮演的,输入程序是什么他便会跟进什么。现在他的程序已经运行到了跟随严朗回到集合地点的阶段,便不管不顾地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