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最近胆子大了不少,敢偷偷把小壁灯打开了,男人也因此看清楚他的模样。
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单薄瘦弱的人影蜷缩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品读着上面的内容,他身上依旧是穿宽大的雪白衬衫,顶着银色短卷发的脑袋微微歪着,靠着沙发柔软的边缘上面,过于冷白的手指在昏黄灯光下添了几分血色,捧着一本厚重的硬皮书籍翻看。
这个姿势维持了一段时间,可能是这样看得累了,他改为趴在沙发上翻看,只留给男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不过从这个角度,男人恰好能够看到他翻阅的内容,那圆润的指尖在文字上划过,给昏黄的书页上映出一截阴影,指尖偶尔动作停下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是没过多久又继续往下看。
尽管看这本书是很久以前看的,可当男人再次看见上面的文字时,脑海中依然能够构建出当时的记忆和见解。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觉得厌烦。
此时此刻的他,就好像坐在少年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翻下一页,一起品读上面整理的文字,两人的气息交汇在一起。
很奇妙的感觉,就像那天在图书馆那样。
当少年看到特别喜欢的情节时,会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把心中那独特的见解,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或许里面有些说法,在男人看来理解得过于肤浅表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内心流淌着莫名的情愫,那是一种陌生得让他难以理解的情绪。
但他并不讨厌。
唐安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其实里面的内容不是很能看懂,这不是他以往喜欢看的类型,但是现在既然拿起来看了,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不会轻易把书放回去的。
没错,他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有些事情他可以非常随意,但是唯有对于看书,他一向乐于钻研,渴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知识,想要透过文字了解更多的事物。
如果当年一路读书下来,按照他对知识的渴望,大概也能考个不错的大学了,只可惜命运就是爱捉弄人。
几年的意志消沉早已改变一切,很多知识要点他早就忘记了,现在所有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只能告诉自己往前看,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
这天晚上,唐安就这样趴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不小心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得不行,跳进泳池游了一段时间,僵硬疼痛的身躯才得到缓解,人鱼的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
趁天色还早的时候,他偷偷到海里抓了些鱼来卖,这天早上又挣了不少钱。
当桶里的鱼都卖光之后,唐安揣着这几天挣来的钱,再次踏上寻找出租屋的路途,这次打算到另一个地方看看,网上说那附近挺多房屋出租的,希望能找到肯收留他的地方。
……
六月份的南方滨海城市,许多人已经换上夏季的衣服,尤其是这两天格外闷热,估计是过几天要来场大暴雨,只是在暴雨来临之前,唐安表示他快要热疯了。
为了不被炙热的太阳晒成鱼干,他在出来不久后就到超市买了把伞,然而到了正午的时候,头顶黑色的遮阳伞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因为更多的热气是从滚烫的地面传来的,滚烫得让人头昏脑涨。
“小伙子你没事吧。”路边摊的大爷看见少年脸色苍白地扶着墙,握住伞柄的手指不断颤抖,一副马上就要昏过去的模样,“这两天天气怪热的,你该不会中暑了?”
“没事……”实际上看着眼前被热气模糊的路面,他的脑子早就热蒙圈了,全身皮肤干燥得生疼,现在只想把自己泡在海水里面,最好今天都不要再出来了。
“要不你过来歇会儿,这树下挺凉快的。”大爷继续好心地说道。
唐安看向阴凉的树荫底下,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敌不过身上难受的炽热感,顺着他的话走到树底下,一屁股坐在围着树根的石阶上,微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
“你是外国人?”大爷盯着他那头银色的卷发,还有那双浅蓝色的眼睛,这样的特征只会出现在外国人身上,而且少年白皙漂亮的脸蛋虽然偏向国人,依旧带着些许混血儿的味道。
唐安只是笑了笑,没有直接否认。
“国语说得真好,要吃芒果吗。”大爷说着,将熟透散发香甜气味的芒果塞进他怀里,也不容他拒绝,对于长得这么漂亮的娃儿,是个人看着心里都有好感。
“这年头做点小生意真不容易,冬天在这里吹风冷得要死,夏天又热得慌,这还是刚刚才开始热,后面几个月才难熬啊……”大叔就这样自顾自聊起来。
“最近街道管得严,我儿子叫我不要做了,可是做了几十年怎么舍得,之前我是在C区那边做的,现在不让摆摊了,才搬到了E区这边,大概很快也不能做了。”
Z市搞建设查得越来越严,以前泛滥的摊贩很多都消失了,剩下的估计很快也很快做不下去,儿女大了的很多都退休养老,还想挣钱的也只能去租店面,租不起的就只能转行或者回乡下去了。
唐安待在Z市这几年,对城市的变化也是深有感触,之前刚过来的时候身边还有很多辍学的学生,现在哪里还有人敢招这么年轻的工人,不够年龄的只能拿行李回家去。
那个年纪的孩子,还不到自己挣钱的时候,更应该坐在教室里拿着课本,为自己将来出社会多谋些资本,像他这样大多是没有出路的。
唐安心里感慨万分,他知道国家在变得越来越好,所以并没有因此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本来社会就是在不断进步的,比如近两年犯罪的概率小了很多。
不过这愈发严管的制度,倒是让他现在吃尽了苦头。
“大爷,您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租房吗。”唐安手里拿着黄澄澄的芒果,没有急着剥皮吃掉,反而开口问道。
“这附近挺多的呀,靠近市中心房价租金太贵了,大家都扎堆到这片区域来,你看前面那一带都是……”大爷说得唾沫星子飞起,讲了很长一大堆介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搞推销住宿的。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些唐安都在网上查过了,入住条件也都要带身份证,这是为了保障其他租户的生命财产安全,总之这年头没有一张身份证,在人类社会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吃完一个清甜的芒果,唐安喉咙没有刚刚那么干燥了,恢复了些许体力继续往前走,一只手撑着黑色的遮阳伞,另一只手擦了擦再次涌出的薄汗。
他打算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再找不到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个天气显然很不适合在外面走动,万一撑不住昏过去变回人鱼,那绝对是他鱼生中最大的灾难。
顶着头上炎炎烈日,热得面色通红的少年撑着伞继续往前走,穿过几条偌大的街道,热气透过鞋底传上来几乎灼伤他的脚,人鱼的身体比人类更怕热,这一点他在之前已经深刻体会。
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夏天刚刚崭露头角的天气,到他这里真的就像蒸炉里似的,所以他走着走着脑子又开始变得不清醒了,就连脚步也越来越慢。
唐安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他看见马路对面立着出租屋的招牌,好像并不是网上看到过的,心中顿时一喜。
谁知道刚打算迈出一步,脑袋传来一阵难忍的刺痛,眼前画面忽然变得白茫茫一片,身体失去重心朝旁边倒去。
失去意识之前,唐安心里庆幸好在他还没有走出马路,不然可能又要被车轧一次。
这两辈子跟大马路算是梁子结大了。
……
白色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微风透过搬开的窗帘,轻轻拂动浅色的窗帘,白衣天使正在给昏睡中的少年测体温,刚打算把体温计探过去,谁知道那禁闭的双眼忽然睁开。
“你干什么。”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那双浅蓝色的眸子睁得很大,满是敌意地看着眼前的护士。
护士显然被他吓了一大跳,不过想到病人送来时是昏迷的,对他的反应也能表示理解,大概是陌生的环境被吓到了。
“你刚刚中暑昏倒在路上,是好心的路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护士在旁边解释道。
唐安听见她的话,再看一圈周围的环境,心里顿时一咯噔,手脚冰凉脸色煞白。
他记得自己倒在马路边上……
所以他被人送到医院来了……
这里是医院,是医院……
“但是你不用担心,你只是中暑而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护士安慰道。
然而,唐安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心里慌乱得不成样子,他怎么会被人送到医院,自己到底被送过来多久了,昏迷的时候有没有人检查过他的身体,有没有发现什么不该知道的。
护士看他很不对劲的样子,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突发状况,“病人,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唐安看见她的手伸了过来,迅速倒退到到床的另一边,心脏的跳动难以平复,不顾她的阻拦掀开被子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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