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手才一动，就被云昇用双手抓住，他抿抿嘴仔细观察我的神色，良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抓着我的手又放回他头上。
他声音有点颤颤，轻声道：“阿清，你摸摸我这头发，是不是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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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怔，来不及细想，手就已经遵从他的要求顺从地抚了抚他头顶。
由上至下，从头顶到发尖。
我呆呆道：“……是长了些。”
半月前我才为他修理过那头鸦黑的发，保持与肩齐平，如今不过半月，长度竟已过了蝴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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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眨了眨眼，抬头看我，黑亮的眸子仿佛一汪清澈泉水，衬着额间的红色印记与一身青色长袍，整个人竟已像个风度翩翩的仙界少年了……
他忽地笑了，睫毛忽闪，“阿青，我是长发好看些还是短发好看些？我以后留长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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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此俊俏，自是如何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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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没将这话说出口。
方才的不适早不知去了哪个角落，我只恨这年头容貌俊美的人果然都让人迷惘，二哥的话到底是对的。
我认真地想了想，才斟酌着问：“昇儿喜欢长发还是短发？”
云昇歪着头看我，丝毫没有思索：“长发。”
“为何？”
我不解。
又有些惴惴。
既然他钟爱长发，那以前我每每为他修理长发时他为何不说？
莫非是不好意思跟我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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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阿青长发很好看，我也想同阿青一样。”
在我还像是因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而感到自责的父母般思索时，只听云昇这么说道。
我又愣住，脑子好像断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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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抓住重点：“昇儿觉得我好看？”
天知道，我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是颤的。
活了小二百年，我最大的愿望很肤浅，不过是和天上五彩的鸟儿们一同遨游，被地上的人指着说“看呐！那鸟儿多么美！”。
就是这么肤浅。
完全是人生的前五十年被说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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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云昇听我如此质疑他的话后反而奇怪地看我，虽有些诧异，却还是如实说道：“阿青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鸾鸟……不，是最俊俏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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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小子在外面肯定没心仪的姑娘。
要不他怎么说几句这般肤浅的赞美话都要耳尖发红呢？
看来以后要将我从人间搜罗来的话本分他看些才好。
要不等以后成年了，岂不是同二哥一样两千岁还是光棍一条？
更有甚者，还要怪罪起我来——怪我没教他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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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为何，在事关我容貌的人生大事上还有心情想云昇的姻缘。
我慌忙将思绪拽回，拉着云昇的手，有些激动地问：“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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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此时并无外人，不然万一被人撞见我和一个小孩拉扯不清，定要成为后院杂役仆人的饭后谈资，绕梁三日回味无穷。
云昇看我如此异常，面上关切，像是怕我不信那般，重重点点头，“好看的，阿青是最好看的，鸾族的哥哥姐姐们无一人能及。”
我：“……”
“快！快给我拿铜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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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遇见反光的东西，还是刚来鸾族时侍从给我端的那盆水。
我还记得那盆水清澈至极，水纹波动，照出了我嘴歪眼斜的模样。
只是匆匆一眼，我便收回了目光，且打那以后再未得见能照出我容貌的物件。
因此这二百年来我的洁身术用得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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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看着云昇从屋里拿着铜镜哒哒跑来，一时竟近乡情怯，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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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算知道那天被我揪住的侍从见了我为何脸红了。
光是我看了铜镜中的男子，若不是知道这正是我自己，都要自愧不如起来。
我确定我还是我，不是旁的人，也没修炼什么改变容貌的邪功。
我还特意咬了咬舌尖——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比我这麻雀飞上枝头变成鸾鸟还要真。
可我……
我竟如此……如此……如此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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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人着一身青色广袖长衫，面色清冷，乌黑的长发铺在身后，只在脖颈处的位置束了跟浅蓝的缎带，颇具清雅之意。面上皮肤莹白若雪，端的是远山黛眉，细眼黑瞳，鼻梁翘挺，唇色浅而薄，下颌微尖，脖颈纤长，倒是颇瘦弱了些，显得有些女气了。
可即使是这样，我却能看出个中优劣，早就超出我对自身容貌的预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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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听云昇在边上说道：“阿青你还是单薄了些，日后要好好养养，多吃些才好。”
他顿了顿，“若是再胖一些，便要超出三界，俊美无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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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马屁拍的。
还真拍到准地方了。
我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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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招招手，眼神不离铜镜，“快去后院，端些好吃的吃食来。”
“还有，让侍从将院里的池子里续上温泉，晚上带你舒爽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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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我，因为我从前厌恶自己的容貌，便撤了院中所有能照见自己身影的物什，包括池塘里的鱼和露天温泉里的水。
倒让云昇这术法不够纯熟的孩子少了许多乐趣，每每见到什么新鲜物件都要跑来问我，打理自己时也要跑到仆人的院落里去。
如今我如此俊美，自然要好生养着，好在日后大展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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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的想法突如其来，打的侍从们措手不及，等我真的在池塘里看到锦鲤在池子里看到冒着热气的温泉水时，已经过了四五天。
我瞅了瞅因许久不曾使用而变得格外脏污的两个石砌的大水池，又瞅了瞅因不停歇连刷了四五天累得快要现了原形的侍从们，大手一挥，打发他们回家探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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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院子里便真只剩下了云昇和我。
云昇没见过锦鲤，趴在池塘边看了一下午。
只是我看他那眼神不像是新鲜好奇，偶尔舔舔嘴唇，倒像是要吞掉它们。
我忙把他拽回来，站在池边时还不忘看了眼自己映在水里俊秀的倒影。
我告诫他不要让我发现池塘里少了任何一条鱼。
他讪讪看了我一眼，眼里写着“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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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看着那热气腾腾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温泉，内心蠢蠢欲动。
我下巴朝着池水一点，问一旁端坐看古籍的云昇，要不要泡泡？
云昇一顿，震惊地看了眼我，又机械着转头去看那云雾缭绕的池水，慌乱摇头：“不、不了，我已经洗漱过了。”
我没想到他会拒绝我，还有点意外。
“为什么？据说很舒服，有活络筋脉解乏去忧之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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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晃得更厉害了。
“不不用，阿青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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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很奇怪了。
云昇少见地拒绝了我。
我盯他看了半晌，到底是个孩子，心里的想法面上是藏不住的。
我看他神色，忽然福至心灵，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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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忍不住轻笑出来，颇有嘲笑意味：“怎么，一朵云原来是怕水的么？担心把你冲散？”
我顿了顿，起了坏心，“昇儿莫怕，若你真的被水冲散，与那雾气融在一起，我定将你挑出来，一片片缝好。你喜欢什么模样，我便缝成什么模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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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听我这样打趣他，竟然一改往日乖顺的模样，在以为我看不到的角度瞪了我一眼，不理我了。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欺负人了，便从竹椅上撑着坐起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摆。
一如他幼时拽我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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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昇儿，据说那水泡着舒服极了，我也不曾感受过，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这小子性子太过沉闷，该多开朗些才好。
我想让他像城里大街上乱跑的幼雏一样，每日只思考吃些什么、玩些什么、何事做功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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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招果然有用。
我看到云昇面色犹豫，似是踟蹰不定，在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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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儿…”
我拉长了声音。
唉，太过无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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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额角一动，为难地看着我，初显男子般英朗的面容渐渐柔和下来。
缓缓地，点了头。
☆、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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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上方自水面处升起层层烟气，云雾缭绕，岸边蛰伏了不知几个冬夏的嫩草齐齐冒出头来，枝叶上覆着细密的水珠，看着晶莹剔透，甚是可爱。
当真是“汤泉吐艳镜光开，白水飞虹带雨来”①。
我脱掉外袍只着一身里衣，扶着岸边湿润的石头顺势缓缓滑入水中，才一入了水，便知古人诚不欺我。
被水浸泡过后的身体仿佛由数个温柔细腻的手按摩轻揉，身上的乏意也随着这舒适的感觉渐渐远去了。
书上说的温泉的妙处果然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