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无质永远是不温不火周旋在他们中间打圆场的那一个。
这其实和论道台先生教的东西很不符,在先生口中,修仙之人就该是肃穆而出尘的,一颦一笑都恨不得拿尺子给他们刻着比划出来。
可陆归景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不孤峰。
他在心里暗暗立下 愿望。
等他长大后,他也一定要做个像落师叔那样的——
算了,像自己师父那样就很好,看着落师叔他们打打闹闹,出来调停打圆场,然后又是新一轮的打打闹闹。
陆归景生性本静,终究是做不出来肆意飞扬,调笑不羁的事。
他更愿意看着落永昼他们一群人肆意而为。
落永昼待在不孤峰的那段时日,已经不满足于简简单单地气完越霜江气祁横断,甚至把毒手一块伸到了陆归景与祁云飞的身上。
他教他们上课怎样打盹最自然,不会被先生察觉;教他们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课堂,带他们去城池里疯玩;甚至还把考前临时抱佛脚的经验一块慷慨奉送。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两人的先生发现了两人种种小心思,气得面皮紫涨把两人叫来训话的时候,陆归景便乖乖地按着落永昼的教导报上他的名号。
先生原本只是单纯气得面红耳赤,听到落永昼这阴魂不散的三个字后,干脆直接气得连胡子都抖了起来。
陆归景和祁云飞就跑回去,一人扒着落永昼一边衣服问他做了什么才能把先生气成这样。
落永昼笑着摸了两把他们头,口吻很有点恩仇看淡,满不在乎的意思:“我以前在论道台时就是那么干的。先生听到我名字,自然百感交集,如见故人。”
陆归景是个老实孩子,眨巴一下眼睛问他:“小师叔不怕被先生记恨吗?”
落永昼沉思一下:“应该会吧。”
像论道台先生那种老学究,看见落永昼自甘堕落还不够,把人家晚辈给一起祸害了,估计恨不得打爆他头。
“不过不要紧。”他拍拍衣襟起身,“反正先生很早之前就打不过我。天下记恨我的人何其多?不缺一个两个。天下爱我的人更多,更不缺这些记恨我的。”
陆归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落永昼立在他们身前,白衣金面,遮得严严实实,仅有简单两色,却偏偏天上那轮浩浩的旭日也格外偏爱他,往他身上洒遍了一身光明。
容貌于他,已无关紧要。
天下有谁不爱光明?
陆归景回忆起来,才恍然惊觉那已经是遥遥被他甩在身后的年代。
说远不算太远,毕竟对修仙之人来说,两百多年,不过是小半辈子的光阴。
说近也不能算太近。
两百多年前的落永昼不过是个会笑会闹的少年人。两百多年后,如非在故友面前,他便是世人想象中剑圣的高远模样。
如今也许除却落永昼故友外,又多了一人。
穆曦微。
单单冲着这点,陆归景也由衷地盼望穆曦微只是个普通少年,不愿去再多想明镜台之事。
他识趣地收了口:“师叔放心,布阵之人杀我白云间弟子,使明镜台举宗覆灭,手段酷烈。无论如何都容不得他,我定会全力追杀。”
“不要紧。”
落永昼漫不经心屈指弹了一下明烛初光的剑身,弹出长长的一声剑吟,震落了几片竹叶飘落在桌面:
“能瞒过我眼睛,大约是个有点本事的人,我去明镜台遗址看一看,你暂且别动。”
他隔着面具冲陆归景一笑:“优先保你自己的命,否则小景你有个万一,谁来给我垫付我打坏东西的赔偿事宜?”
陆归景:“……”
不用万一,他现在就想昭告天下,然后断了落永昼的账单。
落永昼来到了明镜台遗址。
时空之力着实是种很奇妙的动力,能将明镜台、白云间中人的寿命压缩至无,当然也能让明镜台所属的这片土地随着其中极速的时光流逝变迁 成沧海桑田。
落永昼看见的别说是废墟,连残骸都没一片,干干净净,好似这片土地上完全没有起过建筑,他日前所见,仅仅是南柯一梦。
在这种宛如神迹的时空之力下,常理来说,但凡动手的人有心遮掩,落永昼很难寻出蛛丝马迹。
不知是巧合还是布阵之人有意留下,落永昼觑见了一二符纹的隐约刻痕。
“这符纹…老生似乎习惯用这一类。”
如论对谈半生符纹,对其布阵手法的了解,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落永昼。
哪怕谈半生师父在世,多半也就是和落永昼平分秋色。
毕竟他曾经近乎自虐地主动凑上去给谈半生钻研阵道,那几个月的回忆落永昼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会打个哆嗦。
如今瞧见被遗落下来的几个阵纹,思及回忆,落永昼拍了拍手,掸去指尖上沾的一点泥灰,喃喃道:
“想要凭若有似无的几个阵纹,栽赃嫁祸给老生,未免做得也……太弱智了吧。”
倘若真是谈半生动的手,落永昼不信以他心思之缜密,会蠢到在这里自露马脚。
再说,落永昼了解谈半生。
他心里对他师父,对晓星沉的担子负累太大了。
哪怕谈半生是真知道穆曦微身份,也绝不会直接动手灭去整个明镜台。
杀穆曦微一个已经足够,没必要再对晓星沉动手。
他或许不怕自己背上丧心病狂,行事酷厉的骂名,却绝对会顾及他师父身后名声,与晓星尘风评。
落永昼动手戳了戳地面,阵纹瞬间被夷平至无,做了平平整整一块泥土地。
他微弯唇角笑意如嘲似讽:“既然熟知老生爱用的阵纹,怎么不去花心思研究研究他这个人,研究研究我?老生看上去像是会不讲道理动辄覆灭一个宗门的人吗?”
他踢开了一块脚边的碍事石子:“不说老生,单说我。我难道很像不信任自己朋友,被旁人的蛛丝马迹三言两语一个撩拨就怀恨在心对他拔剑相向的人?”
落永昼嗤一声,不屑下了最终评价:“弱智,最好别让我找到你。”
“算了。”
他沉默一会儿,忽又改口:“还是让我找到你比较好。”
能让其付出应有的代价,能给穆曦微,给明镜台和白云间死去的人一个合适的交代。
落永昼想不到的是,此时谈半生会前来白云间寻陆归景谈话。
依然是陆归景最熟悉的主峰。
他在这里待过上百年,处理过无数桩宗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小的兴许是弟子间的打闹比试,大的则关系到人族的存亡盛衰。
陆归景对这里一景一物都了如指掌,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窗外一枝梧桐的绿叶哪片叶子指向哪里。
独独此刻。
陆归景脊背上的冷汗打湿重重衣衫,手抖得根本端不住茶盏。
他开口后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颤的,竭力尝试平稳住腔调:“您说穆曦微体内有妖魔本源,将是未来的大妖魔主?”
摆在谈半生面前的茶水最后一丝热气散去,再无烟雾遮挡,使得陆归景清晰看见了谈半生的面容。
他与回答平时的一句吃了吗时相较,并无太大不同,说出来的字眼有让人信服的魄力:“是。”
谈半生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在青瓷碰撞声中客观陈述:
“剑圣特意带他来白云间,他来后不久明镜台覆灭在即,穆曦微何德何能?莫非这一系列反常,还不能说明他身份不同寻常么?”
陆归景这个白云间掌门不是白当的。
他到底见惯大风大浪,被落永昼寄回白云间账单上的天文数字历 练多了,竟练出一身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本事。
最开始的惶然过去后,陆归景提出其他猜测:“固然古怪,却也不是证明穆曦微身份的如山铁证。”
他大胆假设:“众所周知,魔族上下无不深恨我师叔。穆曦微当真是得我师叔青眼相待之人,魔族恨屋及乌,迁怒到他身上去,波及到明镜台,并非是没有可能之事。”
陆归景缓缓道:“说不定他们真以为穆曦微是我师叔寄养在明镜台的私生子也不一定。这样一来迁怒明镜台,并非无理可循。
谈半生:“……”
神特么私生子。
陆归景一个私生子如神来之笔,横空飞来将谈半生的思路都打断片刻,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整理了一下,再度开口。
穆曦微身具妖魔本源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既然是事实,寻出能证明他所言非虚的证据,对谈半生而言并算不得一件难事。
从陆归景越来越凝重的脸色便可得知,他少说信了大半。
对已臻入大乘的陆归景而言,慢悠悠啜两口茶的时间够他做很多事情。
譬如说收拾好心绪,将所有沸腾不已的烦思暂且压在心底。
陆归景再度开口时,不卑不亢道:“谈圣此回的来意,晚辈大概能有所猜测。”
谈半生微微颔首,供认不讳:“想要杀穆曦微简单,易如反掌。然而永昼显然是对他上了心,想要绕开永昼杀他,才是真正费心的地方。”
剑圣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无人有异议。
哪怕精于窥测天机的晓星沉主,也不敢说自己有万全把握能截杀落永昼全心全意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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