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剑刃滑下,滴落在衣摆,没等大巫说话,药童赶紧地上龟甲,大巫的鲜血一下一下落在盘子上,不多时龟甲就被鲜红浸染。
草草的用粗布裹住伤口,大巫拿起龟甲用香灰包裹,然后往龟甲里面丢了三枚铜钱,用火点燃。
火焰烤炙着龟甲,店里面弥漫出一股香灰味和兽皮味,火焰上面的灰变成黑色,龟甲和龟甲里面的铜钱也发出闷响。
直到火焰自己燃烧殆尽,大巫才命药童那一根木棍,拨开龟甲上面的灰屑,待放凉龟甲,大巫拿起它来,倒出里面的铜钱,低下头来根据铜钱和龟甲上面的纹路,解读上天的指示。
拿起刻刀,在竹简上刻字,随着篆刻大巫的神色越发凝重,刻完最后一个字他久久的没有放下手里的刻刀,而是转身拿出一根新的竹简,重新在上面刻了字。
做完这一切,大巫收起最开始的竹简,把竹条藏于自己的衣袖中,慢悠悠的放下刻刀,才对着药童道:“去请王进来吧。”
药童听话打开门,对着站在门口的穿着黑色深衣的男人道:“大王,巫请您进去。”
“有劳。”琅迹王对着药童颔首,大巫是琅迹国的国师,国运、堪悟天象、躲避灾祸全要靠他,因此琅迹王对待大巫身边的人也格外客气。
缓步走进殿内,琅迹王步履都是轻的,停在大巫面前不远处,琅迹王像是半弯身作揖,而后起身才问道:“大巫,敢问上天可有昭示?”
“在此之前,臣要问王,今日让臣龟甲卜卦,可否是心中已经有了问题?”大巫轻声问道,回想着卦象上面的答复,没等琅迹王说话,大巫就接着道,“是与公子有关。”
琅迹王一愣,他笑了笑,然后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他最喜欢的姬妾所生的孩子已经三岁,可以开始念书上学,琅迹王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上天的指示。
琅迹这个国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仰仗上天指示,包括下一任君王的选定。
也因此琅迹王才会如此紧张的过来,让大巫通天。
只要有一线希望,说什么琅迹王都会把自己喜爱的儿子推为下一任大王。
大巫看着满脸喜气的琅迹王,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若天象来说,琅迹王注定要失望了。
不过心里这么想,大巫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他拿起桌面上的竹简,递给了琅迹王,“这便是臣今日窥探到的天象。”
手指有些颤抖的从大巫手中接过竹简,低下头看上面的字迹,琅迹王一愣,“大巫,这是……”眉头慢慢皱起,当了琅迹王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简练的卦象解释,只四个字“发愤图强”。
这个描述太过于宽泛,乃至于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琅迹大王。
恭敬地把竹简还给大巫,琅迹王没有离开,希望可以得到些许大巫的提点。
一手捏着竹简,大巫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里面的另一只,琅迹王在等什么他知道,早在让药童叫琅迹王进来的时候,大巫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臣一开始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也是一愣,后来卦象又显示,王是来问后继人,臣也就大概能猜到为什么天神给出这样的指示了。”大巫的话语恰到好处的停止,他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果然,琅迹王追问道:“为什么?”
“往常天神指明琅迹国的继任人,都是在上一任君王将薨之时,那个时候各位公子已经长大成人,活在朝中有建树,或已经游历列国可独当一面,从中选继任人自是可以挑出最好的。只是如今,大王正值壮年,宏图大业还未施展,就如此急匆匆地来问讯,实在是太过于提早。”大巫缓声道。
“因此,天神给了指示,发愤图强,有所建树,才可担一国大任,至于其他大王,时间尚早不如多看看各位公子的成就,再做定夺。”
大巫说的合情合理,琅迹王被他说服,点了点头,“神明担忧极是,是我太着急了,反而耽误了大巫的时间。”
摇了摇头,大巫说:“为琅迹国出力,为大王分忧是臣分内之职。”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琅迹王没有多留,他对着大巫拱拱手,“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大巫打坐歇息了。”
“好,王路上当心。”大巫点了点头,接着对一旁的药童说,“六违,送大王出去。”
“是。”小药童听话的应声,他引着大王走到门口,目送着琅迹王下了台阶,才走回殿内顺便关上了大门。
大巫的通天之力格外的劳心费神,没这样一次大巫都会休息三天,七天后才能开始占卜,而下一次通天则须得三个月之后。
坐在垫子上,把手里面的竹简放在桌面上,再拿出衣袖里面的那一根放到旁边。
大巫手肘抵在桌子上,手撑住额头,他半闭着眼睛,休养生息。
药童懂事的收拾着桌子上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把白烛、香熄灭连同桃木剑一起放进专门的柜子里面,三牲则是随意的摆在角落等着一会宫人们拿走。
三两下收拾好桌子,再拿干净的帕子擦拭桌面,药童看着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的大巫,伸出手想要推推他,让他进入卧室休息,然而还没伸手,药童一低头看到了桌面上两根截然不同的竹简。
他有印象,再大巫解卦的时候,先写了一根,然后脸色冷凝的换了根竹简又写了些什么,最开始的那一根被大巫收拾了起来,给大王看的则是后面的一根。
头又低了些许,想要看清楚竹简上面写了些什么,药童刚定下眼神,头顶就传出一阵声音,“你在看什么?”
身体一阵激灵,药童后退几步以示清白,“我刚才想叫醒您,然后看到桌面上的竹简,想着要不要把它们收拾起来。”
“我归置它们就行了。”拿着竹简起身,大巫站了会转身就要往内室走去。
自己明显错过了什么东西,药童心里猫爪一样的痒痒,他毕竟年纪轻十多岁的孩子不懂得掩饰,也有着较真到底性子,抿了抿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三两下抬步追上大巫,药童仰着头问道:“大巫,您为什么要换掉竹简啊?”
听到身后药童追上来并且问的问题,大巫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到的是药童闪亮求知的眼眸,药童跟在他身边多年,一直听话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大巫虽然不需要被人照顾,但是药童对他也是用心的,偌大的琅迹王宫,虽然大巫受大王推崇,但可以说他是和药童相依为命的。
也因此,一般药童来问大巫问题,大巫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这一次。
和药童一起走进内室,把竹简放在一个红木匣子里,那个匣子摆放的是大巫从当上国师起,解算的每一个卦象。
一边把作假的那一根销毁,大巫一边说:“我之前和王解释的很是清楚,你还有哪里不明白?”
“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给王看的那个不是假的吗?”药童眨眨眼睛。
“你是因为这个而疑惑?”大巫轻笑出声,他还以为药童有哪里不懂,竟然是这点小事。
药童点点头,乖巧的坐在地上等着大巫解答。
“我且问你,往常大巫推举新王是在什么时候?”大巫也席地而坐,没有把真正的竹简放起来,而是在手里拿着。
“在之前的大王要死的时候。”药童皱皱眉回答道。
大巫:“那现在的大王多少岁?”
药童:“过年廿三岁数。”
“最大年纪的公子也才五岁,王正值壮年。”大巫格外客气的说,但是他看到药童依旧是衣服茫然相,他抿了抿唇直接地说:“卦象是天神给的警示,一般来说有关未来的事情凡人不得观看,之前推举新王都是先王弥留之际,那个时候人已经算不上人,可以尊称半仙,所以可以知晓天机,而如今的大王还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能洞悉天命呢?”
药童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然而不管他听懂与否,大巫都言尽于此。
“好了,我要休息了,吃晚膳的时候再来喊我。”大巫说着,想要把药童支走。
“是。”看着大巫明显的疲惫样子,药童没有久留,抬步就离开了。
听着药童的脚步越走越远,大巫把竹简放入木匣,竹简躺在最上面,还可以看清楚自己留下的刻字,“巫蛊人,承天命;诛父兄,自为王;鬼相噬,鬼相吞;巫蛊者,天谴惩”。
“巫蛊人,承天命……”大巫低声念着,他没有和药童说的,如果他把这样的竹简给琅迹王看了,不知道是那位王先和自己的儿子割袍断义,还是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要学巫术的徒弟。
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大巫关上匣子,起身走到床边,将毛巾沾水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油彩,而后脱去厚重的外衣只留下中衣。
既然是天神给他的预兆,那么这一切就交给天神来定夺吧,他们为人的还是不要插手了。
擦干净脸,把毛巾挂在盆边,盆里面还有水,毛巾慢慢的滑入水中,再一次浸湿,惊起了大片涟漪。
第四十三章
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