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戳穿无峥,状似赞同地点了下头说:“他确实可恨,但灭你全族的人是厉灵帝,你要报仇,不是应该找贺兰柯吗?”
“我当然会找,”无峥笑道,“辜负伤害过我们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杜含章表示理解:“可是贺兰柯已经死了,你就是找到了他的墓,又能做什么?”
无峥一副随便的语气:“能做什么找到了再说,反正眼下我知道我能做什么。”
杜含章挑了下眉:“做什么?”
无峥朝雾气做了个捏紧的动作,语气里有种报复的快意:“杀了他。”
杜含章立刻发现,自己很不爱听这句话。
余亦勤这时虽然还在雾气里,但杜含章感应得到他在哪里,这人应该已经快出来了。
魔物是无峥在操控,死了多少还有多少他最清楚,他看着雾气上的一个点,突然鄙夷地说:“看来善于投降确实会让人变弱,余雪傭,你退步了,一群低级的魔物都能将你困到这种地步。”
余亦勤在他的尾声里出现在雾气中,魔火已经烧上了他的眉毛,按理来说,此刻他即使不觉得痛苦,也应该很虚弱。
可是余亦勤却突然从空中失去了踪影,等无峥反应过来的时候,左肩上已经袭来了一阵冰冷的刺痛。
虽然他反应够快,立刻闪开了,但他肩上的骨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挑走了。
一鬼一妖飘然落地,位置已经到了魔道入口,一眨眼就能穿出去。
无峥倾身要追,脚却没能抬起来,他仓促垂眼,就见自己从脚到膝盖已经被冰块冻住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他周遭的魔物也全被冻上了。
他心里一惊,正在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入口那边又有变故,余亦勤没有出去,完全屏蔽了挑衅的话,拿刀抵着骨碎补说:“让古春晓出来。”
骨妖身上被余亦勤刃口碰到的地方,瞬间就变成了灰色,而且那抹灰色还在往外蔓延,等她通体变灰的时候,她就会死成灰烬。
骨妖接连受伤,喊痛的音量已经低若蚊呐。
无峥却十分铁石心肠,做了个“你请”的手势说:“你拿她威胁不了我,这种级别的骨妖,我手底下要多少有多少。”
“不见得吧?”杜含章突然在他背后说,“她不是你的共命鸟吗?她死了,你也会元气大伤。”
他记得无峥的共命鸟是一只黄鹂,刚刚那只骨妖也变成了黄鹂,无峥还大老远的来救她,待遇比耆老好过太多。
面具很好的遮去了无峥的表情,这让他的心事也变得很难揣摩。
好在余亦勤这种行动派,也从来不爱研究这些,他一听见杜含章的话,压刀的手登时又低了一截。
这次无峥眼底果然露出了痛楚,他猛地抬起手掌说:“等等!”
余亦勤诚意十足地顿了一下,看无峥从雾气里抓取出一团黑气后摇了摇,古春晓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啊啊啊啊!哪个傻子在晃我?我祝他智障五百年!”
余亦勤一口气还没顾得上松,又听见她的鬼吼鬼叫里还掺着一道年轻的男声。
“啊——嘶!大姐你爪子往哪儿抓呢?我是直男我不需要耳洞……”
杜含章看向雾气,有点惊喜地说:“陆陶?”
第26章 缚心猿
雾气里的男声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 接着就被打断了。
古春晓:“呸!你叫谁大……”
余亦勤就知道,扯到年纪相关她就会跳脚。
“嘘!谁在叫我……”男声说, “……我靠!老板是不是你?”
杜含章确定这种咋咋呼呼的腔调属于陆陶, 抬手就去抢, 只可惜他已经对无峥动过了手, 对方防他不亚于防余亦勤,带着雾气就飘退了数米, 警告道:“不要乱动。”
说着他手里的雾气像蛇身一样绞紧, 收紧的边界像是从四面八方逼近的墙壁, 挤得里头的两人差点把肺泡里的氧气都吐出来, 陆陶登时闷哼了一声,古春晓比他扛揍一点, 只是咳了一串。
余亦勤护短,立刻看向杜含章, 对他轻轻摇了下头。
杜含章一直拿余光注意着他, 看到了但是没回应, 只对无峥竖起双手, 同时往后退去:“好,不动, 你别把他们捏死了。”
无峥这才住手,刚要说话,雾气里的话痨们又突然出声, 一下抢了他的戏份。
“啊哈哈!”陆陶激动地说,“鸟姐, 不是幻觉,我又听见了,是我老板。”
古春晓压住咳嗽,气息有点急:“是就快叫啊!”
陆陶听话得很,声音立刻抬了十个八度:“老板?”
杜含章心里其实有很多问题,可是考虑到无峥恐怕不会给他们那么多时间闲聊,便言简意赅道:“是我,你们怎么样?”
“我……”
陆陶刚说了一个字,话语权就被古春晓抢走了,余亦勤听见她一阵窃窃私语:“快!说你不好,快挂了,喊你老板救命!”
陆陶还算有良心,更小声地嘀咕:“没那么夸张吧?我老板不像你哥那么牛比,就一看风水的生意人,那个线做的妖怪那么凶残,你别坑他。”
这话灌进耳朵里,让杜含章突然有点惭愧。
“诶,我服了。”古春晓却很无语,“真那么牛比还给我当什么哥?真正的大佬都是动一动小指头就解决一切的,能让我在这里被关那么多天?”
陆陶:“那你还……”狂吹一百二十吨牛。
古春晓仿佛是看破了他的内心,破罐子破摔道:“我那都吹的,忽悠那个糟老头子用的,让他动咱俩的时候掂量掂量,电视剧的机智女主都是这么演的,这你也信?让你快点,求救!”
余亦勤:“……”
这么一对比,秃鹫幸好真的是他捡来的,不那么伤感情。
不过她嘴里的糟老头子是谁?耆老吗?
“……好吧。”陆陶终于答应了,不过他一张嘴,又咳得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
古春晓怒其不争,一边拿小翅膀猛捶他的胸口,一边扯着嗓子假冒陆陶,“老板”、“救命”的喊了起来。
只是这求救声没能传达出来,无峥嫌他俩太吵,又加了几层雾气,院里立刻安静下来,他举着那团没一个是人的人质问余亦勤:“现在可以换了吗?”
余亦勤听秃鹫的嗓门还挺大的,估计她应该没什么大事,而且陆陶居然也在里面,虽然可能只是一道鬼魂,但他的熟人应该还是高兴的。
他瞄了一眼杜含章,发现对方果然注视着那团雾气。
“可以。”余亦勤说。
无诤颔首:“那换吧。”
大家之间毫无信任,余亦勤挪开刀,提着骨妖说:“怎么换?”
无诤也不客气,要求提得飞起:“方家大哥先出去,然后我喊一二三,我们同时将人质往对面扔,怎么样?”
“不怎么样,”杜含章赶在余亦勤前面笑着说,“为什么我得先出去?我的员工也在你手里。”
腿上的冰块已经让无峥够恼火了,他斜着眼道:“那你想怎么样?”
杜含章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吧,咱们其实没什么嫌隙,不如你先把陆陶放出来,我带着他一起出去。”
无峥“呵”了一声,指了指脚下的冰冻层:“这就是咱们的嫌隙,如果你刚刚没有这么做,我现在肯定就答应了。”
杜含章:“可你不答应,不就把我往余亦勤那边推吗?”
“你不本来就是他那边的吗?”无峥挖苦地笑道,“他送了你的命,你还向着他,方崭,你可真是个以德报怨的烂好人。”
“送命”和“方崭”这两个字眼,让余亦勤脑子里突然“嗡”了一下,方崭就像一柄钩子,猝不及防又不合时宜地扯出了他的一点记忆。
“站住!”
耳朵里的嗡声开始淡去的时候,余亦勤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句,然后他看见了一座被烟熏黑的城楼。
城楼下站着几个守门将,他们脸上覆着黑色的兽纹,脚边趴着几条自己刚刚斩过的狼头魔物,正一起看着这边。
左边打头阵的那个怒目圆瞪,抱着拳道:“我主有令,清剿未毕,哪怕一只活着的大雁都不能离开酉阳城,活人更不行,古旃,如果您要出城门,还请放下此人。”
余亦勤看见自己穿戴着无峥的那身衣服和面具,背上背着长发的杜含章,手里提着一柄长戟,戟尖和袍角上都是血。
那血滴得淅沥,恍如牛毛细雨时在檐角攒的雨滴,厚积薄发地在余亦勤心里砸出了一种心脏紧缩的忧虑。
可是记忆里的他又走着和担心截然相反的路,二话不说地扯过杜含章,朝那守将身上扔了过去。
杜含章砸在对方身上,余亦勤的长戟随后就到,戟头转眼间就自他胸口没入了大半。
拿戟的人整张脸藏在狰狞的骐头后面,看不清神色和模样,身上却有股磅礴的杀气。
余亦勤看见他单手用戟挑着杜含章,声调冷然又毫无起伏:“这个人我要带走,活的不行,尸体也可以。”
说完他还往前推了推戟,顶得撑着杜含章的守将连连后退,依稀是个对方不答应,就将他和杜含章一起捅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