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削瘦的人行, 骨架较普通奎塞拉人较小了很多。此时那人形紧紧闭着双眼, 身上依旧留有着无数粉红色的伤口。那些伤口即便已经愈合,依旧显得狰狞可怖。
可是除此之外, 他的皮肤与健康人无二, 看起来是那么栩栩如生,好像他一睁眼, 就能从那里面站起来似的。
雷尼帝斯深深地注视着脚下的这个人。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 自己对他的身体是如此熟悉, 就算是他身上的那一颗小痣,他心中都能够十分清楚地记起应该在什么位置。
只是现在那些伤口破坏了那曾令他无数次沉迷其中的身体,也让雷尼帝斯快要记不清对方完好时的模样。
那些伤口都是他亲手处理的。是他一点一滴地将那些割裂了对方身体、切碎了其所有内脏的银色液体从中吸引出来,也是他亲手将他放进了治疗舱中,却再也看不到那双独属于宇宙星空的眼睛。
在过去的每一天里,这双眼睛在每一个夜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那就像是对他的一个诅咒, 好像如果再看不到它,那这个诅咒将会永生永世纠缠着他, 令他再不得安宁。
看着对方那根根清楚的睫毛, 红润的皮肤, 以及甚至在睡梦中都依旧翘着的嘴角,雷尼帝斯抿紧双唇,眼中那激烈的情感,说是眷恋,还不如说是憎恨。
他憎恨着这个猿人,憎恨对方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生活,却又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他没有办法接受对方在他的生命中,以这样的方式退场。
此刻,另一个黑袍人从后绕了过来,跪在那透明实心水晶棺的另一侧。雷尼帝斯也收敛起眼中的所有情绪,缓缓闭上了双眼,用低沉的声音念出了来自远古的语言。
另一股银色的力量从他的体内流泻出来,慢慢融入到了上空那几乎已经即将化为实体的银色之中。
一道殷红的液体,从雷尼帝斯对面的黑袍少女手腕中滴落下来,流到了水晶棺之上,随后便沿着水晶棺上那看不到的隐形纹路,缓缓汇聚成了一幅古怪的图案。
就在图案成形的刹那,两股银色的力量相互交缠着,被雷尼帝斯引导着猛然从上空如利刃般挥下!
那一刻,无数人似乎看到了高台上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而紧接着,一个若隐若现的巨大虚影却从那裂缝中挤了出来。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那身影,它是如此巨大,似乎整个天中空都要快装不下它了。而它看起来又是如此的美好,让人们在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之着迷。
当有些东西失去了实体,以另一种更为不寻常的方式重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却往往能够让人们抛却固有的审美,用一种新的眼光看待这件事物。
眼前的这个虚影只有上半身,他双眼紧闭,脸上只有一些细微表情,像是闭着眼在梦中挣扎。
大部分的恒星光穿透了它,少部分则反射了出来,造成了一种柔软的柔光效果,却让人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国度。
在那里,对方便是这个世间的永恒存在,它永远在那里,亘古不变。
就在底下的无数人看着那虚影时,又有一部分人却忍不住想要去揉眼睛了。
因为那张脸对于他们来说是那么的熟悉,毕竟对方当初可是从他们手中抠走了不少信用点。而说好的好处确实一样没给,人就消失不见了。
对方这样言而无信的行为,让他们这些债主可是辗转反侧了好些时候。
这样一张脸,反反复复出现在他们梦中,怎能让他们不熟悉呢?
可是他们从未想过,这个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
就这样。在众人惊讶与惊奇之后,悉悉索索地讨论声渐起。
阿诺德张大了嘴,看着那个人影,随后下意识地又低头看着站在高台前正在祈祷、依旧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
好一会儿他缓缓闭上了嘴,眼中却流露出怜悯之色。
怪不得,怪不得值钱的东西都是往地球呢,他早该想到的。就像他,虽然外面情人无数,可家底却都捏在他老婆手中。
这时,耗尽了所有力量的雷尼帝斯,也缓缓抬起头。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惊醒了那虚影,它竟然忽然挣开的双眼。那双属于黑夜的黝黑目光微垂,看着下面的所有人。在那一刻,有些人看到那其中有的不仅仅是沉静与温柔,似乎还有着属于另一种维度生物的悲悯。
雷尼帝斯看着它,眼中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悦,或许愤怒更多一些。
那双眼睛终于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在漫漫星空下对视,像是跨越了虚无的时空,又像是穿越了两个世界。
此时,高台前那个祈祷的身影终于也似乎清醒了过来。
希尔睁眼的那一刻,首先看到的便是在已经跪在高台中央的雷尼帝斯。
他看到了对方的神色,那里面包含着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感情,而对方这样的感情却不是给他的。
甚至都不需要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那能够牵动其心神的人,希尔便已经感觉到像是有一只大手捏紧了自己的心脏——它疼得似乎在尖叫,而他已经只能无力喘息。
到此时他已经心有所感,于是随后当他抬头看到那身影时,也并没有多少意外。
只是下一刻,他便像疯了似地转身就要朝人群冲去。可随即他便被围上来的侍从们一下子控制住,紧紧按压在地面。
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像是一个被踩在脚底下的可怜虫,只能被人碾压在地上,再也不能站起。
而将他的脸脸都快磨出血的,却是那仅仅是在半刻钟之前他还用着无比幸福的姿态走过的、铺满蒙吉拉朵的道路——
“啊啊啊啊啊——”希尔悲愤地怒吼着,清亮的声音转为沙哑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那里面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失败者了。
身强力壮的侍从们很快便彻底控制住了希尔,包括他的嘴巴,随后将他带离了这里。
从今往后,纳伊族将正式退出星际舞台——从此,它将真正成为历史。
而空中的那个身影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它只是飘荡在那里,茫然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些惊讶与狡黠。
然后人们就看到,那个身影像是活了过来似的,抛却了所有那疏离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般带着好奇,犹豫着缓缓朝他们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抚摸他们这群渺小的生物。
看着那熟悉的神情以及对方眼中的笑意,雷尼帝斯眼睛微微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在对方的手指即将抵达他之前,他不顾身体内部的用剧痛发出来的警告,咬紧了牙关,随后挥舞起最后的力量,向下再一次劈去。
只听“咔嚓”一声,水晶棺彻底裂开。可它却不是被劈开的,而像是被其上的红色鲜血彻底腐蚀,红色纹路历经艰辛,终于完全渗透了下去。随后它就像是一张红色的网,将底下的那人形彻底包裹住。
鲜红的纹路紧紧缠在那象牙色的皮肤上,甚至紧紧将他勒住,似乎就要就此将对方割裂成碎块。
而空中那飘荡着的那虚无身影,却像是被收紧了绳的风筝一般,无论它多么挣扎,都被一步步地往下面拉扯而去。
它甚至还来不及露出惊讶的神色,那鲜红的咒文便彻底勒进了那人形的身体中,而虚影也最终被彻底吸收了进去——
闫子魏痛苦地□□着,他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又一次的生产,在产道中被不停的推挤。那压着他的力量之巨大,像是要将他的骨骼挤碎似的。
闫子魏甚至觉得这种疼痛,以及与之前被金属元素切割时的痛感也不相上下了,这他忍不住想要用吼叫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唔——”
他以为自己用尽了力气在大吼,可随即却发现,他此时发出来的声音,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
尤其是当身旁的另一个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那力气之大,像是要将他的胳膊卸下来似的,疼得他奋力挣扎着,可却根本无济于事——因为他现在的动作说是挣扎,倒不如说是温柔的撒娇。
闫子魏躺在那里,痛苦□□着,最后终于千辛万苦地扯开了眼皮,看着身上人那沉沉的目光,他只能用许久没有用的喉咙嘶哑着声音开口求饶道:“你轻点,疼。”
可身上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将他好不容易微微抬起来上半身又再次狠狠压了下去,随后就在那个像棺材一样的小小空间中,让他再次感受了一次什么叫做身体被撕裂般的疼痛。
还没有彻底清醒的闫子魏,只是有些茫然地睁大了双眼。他还没有完全彻底适应这个他离开了好久的身体,现在一下子就要承受如此刺激的感受,他身体各处的神经敏感到简直让他发狂。
在闫子魏的身体动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摘下兜帽的闫子媛,在边上看了好久,正要上去祝自己哥哥一臂之力时,却被身旁的老摩尔匆匆从台上拉了下来。
而下面的伦勃朗根本连看都不用看,转身就开始让人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