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放在孟涛没死之前,孟母可能还不会那么在意,可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如果徐夏肚子里真的是孟涛的孩子,那么这就是他们家唯一的孙子。
孟家的事是由孟衡出面的,不过当他去徐家时,徐夏已经从家里出来了。
再次见到徐夏是在一年后,她生下了个男孩,需要上户口。当她抱着孩子回到徐家时,父母已经没办法和她置气了,小孩总是无辜的,如今都已经生下来,他们也只能接受,更何况这孩子非常讨喜乖巧。
孟衡得到消息后,来找过徐夏两次,希望让徐悠回孟家,被徐夏给拒绝了顺带还骂了他一顿。孟衡自己也知道,这种事放谁身上都会让人膈应,可他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当着说客。
你来我往几次,徐夏该拒绝的依旧拒绝,可和孟衡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下来,两个人竟然逐渐的成为了好朋友。
孟衡喜欢男人的事,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徐夏也听说过一些。他们熟悉之后,徐夏还半开玩笑着说要给他要介绍对象,不过孟衡都给委婉拒绝了。
孟衡下了班后就赶到了徐夏家里,徐夏开的门,进去便见徐悠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自己的小卡车玩。
他一愣,随后道:“不是生病了吗?”
“已经好了,就是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热,吃了药就好了。”徐夏走到徐悠跟前,轻轻拍了拍徐悠的后背,“又是神气活现的小老虎了。”
徐悠张张嘴,笑呵呵喊着,“妈妈。”
孟衡也笑了,“是挺精神的。”
晚饭是孟衡做的,他手艺比徐夏好,徐悠也比较爱吃他做的菜。
吃法的时候,孟衡和徐夏说起自己新接手的一个地盘项目,“有一个商圈要开发,这地皮的项目负责人会在过两天一个慈善晚会上出现。”他顿了顿说:“我听人说,这慈善晚会弄得挺大的,还请了骊山寺里的高僧。”
徐夏是不太了解这些的,只是孟衡话语间偶然提到了陆春宴,她一愣,随即道:“昨天是陆春宴在医院里帮了我,让徐悠快些看到了病。”
“陆春宴?”
对这个名字,孟衡是知道的,早两年的风评不大好,不过近年有所收敛,比以前低调了许多。但就算是如此,孟衡还是不由提醒了徐夏两句。
徐夏看着碗里的饭,轻声道:“我知道的,像他这样的人,是不能交心的。”
慈善晚会放在了三月中旬的金海市,会场是去年新建的,规模很大。陆春宴是在当天上午抵达酒店的,郭诏安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他说着没什么胃口,却要了一杯酒。
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项目放在了心上,下午郭诏安来接他去晚会,他已经是一副微醺的样子。
郭诏安已经有一阵子没见陆春宴这样了,差点以为陆春宴是旧病复发,好在陆春宴只是有些小醉。在床边坐了片刻,吃了一颗解酒药后缓缓站起来去换衣服了。
司机开车,到了会场。
这场晚会还有不少明星会过来参加,媒体来了一大波,都站在红地毯外等着。陆春宴的车停在外面,从VIP通道直接进去了。
郭诏安十分担心他,跟着他走到里面,会场真的很大,穿过一个大厅,还要经过一个小花园。
彩霞坠下,陆春宴走得笔直,他似乎还挺骄傲,回头瞥向郭诏安,问:“怎么样,我没醉吧。”
郭诏安心里一咯噔,直觉陆春宴是真的醉了。
眼前盛开模模糊糊的光,郭诏安心神不宁,就在此刻对面走来五个穿着暗黄色僧袍的僧人。郭诏安立刻去叫陆春宴望他避开,可未能及时,便见陆春宴迎面走上去,说是走,不如说是撞。
那些僧人俱是一愣,随即避开,陆春宴的目光在一张张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最后一处。
春光晚霞,风月无边,园中花香飘至鼻尖,陆春宴伸手抓住了那要避开人的手腕。穿着暗黄色僧袍的僧人微微蹙眉,他们互相对视。陆春宴低眉垂眸,神色揉杂着熟悉的温柔,他轻唤道:“秋瑶……”
雪庭微微昂起头,他素来为人冷淡,脾性算不上好,作为骊山寺的居士,他住在那里,方丈对他也十分照顾,还从未被人这么抓着过。他低声道:“施主,你认错人了。”
陆春宴没有动,雪庭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别处,手腕轻轻一挣动,陆春宴便被弹开,摇晃了两下,整个人往后摔去。
郭诏安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他的肩膀,低着头连连道歉。雪庭垂眼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脚继续往前走。
“秋瑶!”
陆春宴扭头看着雪庭,他大喊了一声,惊动了园中鸟雀,桃花开得正烈,花香越发浓郁,人已经走没了。他不停地喊,喊到肝肠寸断也不会有人来回头看他。
第36章
36
孟衡举着酒杯和人寒喧, 他刚用二十万拍下了一副福利院自闭症儿童的画。身边的人夸他眼光好, 他点了点头礼貌性微笑。
地产项目负责人就坐在他左前方,离得不远。几轮慈善拍卖后,现场的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孟衡站了起来。
假想中的谈判对手此刻正坐在角落里, 孟衡用余光看去, 能看到那位曾风光无限的陆总落寞在阴影中独酌。
端闻主持从台上下来, 问及雪庭在何处, 几个师兄弟指向外边,“去园子里看花了。”
这次下山,雪庭就不回去了。他本来就不是寺中弟子, 住在寺内,只不过是因为方便。他从宴会厅里出来,室外的天色已暗, 走廊上的灯亮着,雪庭走到廊外,便看到几株桃花盛开的很漂亮。
陆春宴摇摇晃晃从里面出来,他扯开紧着脖子的领带, 缓缓吸了口气。
从前那样的寒暄客套场面,杯酒之间, 谈笑风生, 说的都是假话,想的都是算计,这本该是他最习以为常的, 可如今他却只想逃开。
陆春宴何曾这么狼狈过,他扶着墙壁走着回头路,想着离这里远一些,再远一些。
直到……看到了那个人。
雪庭站在缀满枝头的桃花下,扬起风时,桃花洋洋洒洒在他身侧卷起。身后响起脚步声,他回头看去,目光落在了陆春宴的脸上。
他并不认识陆春宴,只因为他从未和这个人接触过。
可在意识的另一端里,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那是属于秋瑶的感情,那份卑微到了谷底的感情。
陆春宴站在他身后,表情像是在回忆,心里慌乱不安,犹豫再三还是叫了雪庭的名字。
雪庭回头,平和温润的眉眼镀上一层冰,他问陆春宴,“你说,桃树枯萎时,他是什么感觉,会不会疼?”
陆春宴一震,心口好像被狠狠踹了一脚,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雪庭,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雪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低声道:“爱你的秋瑶,那只是我要丢掉的一缕妄念。他的确是傻,修成了精,却爱上了人,好不容易得来的那些鸿运,都被他给弃了。”雪庭微微一顿,歪头侧目,看了眼陆春宴脸上的震惊,这表情似乎戳到他痛处,他皱起眉,语气越发冰冷。
“桃木剑伤不了他,我把他从那个俗世带了回来,可他却求我,要我帮他做一件事。”
陆春宴嘴唇颤抖,神色呆滞,喉咙好像被撕裂,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他去了忘川,把陶媛迟迟不愿离开的魂魄度化了。”
“陶媛?”陆春宴重复着这个名字。
一片桃花落在雪庭的肩膀上,那不像是花,倒像是一场严寒酷雪。
他说:“你知道厉鬼的魂魄该如何度化吗?要用三千业火烧尽,可那火该如何点燃,陆春宴,你知道吗?”
“……”
“是我把他点燃的,他取下了自己的一截木枝,那是他的手臂,点燃了火可还不够,于是他又卸下了自己的腿,可还不够,最后他哭着求我帮他。我看着他变成一截木头,我拿着他……点燃了这一段恶果。”
“……”
“你犯下的恶果。”
陆春宴伸手覆在胸膛左侧,心脏好像不会跳了,他狠狠揪住,摇着头,还不愿相信。
雪庭的目光仿佛是从高处落下,他对陆春宴说:“如此下来,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雪庭说完这些,拍掉了肩膀上的桃花,从陆春宴身前走过。
陆春宴伸手妄图去拉他,可却只是捞到了一团空气。
他仰头看着雪庭,忽然道:“痛吗?”
雪庭的步伐一顿,没有回头,丢下两个字,“很痛。”
他走得很快,渐行渐远,缓缓消失在了陆春宴的视线中。
那天夜里,陆春宴又做梦了。
梦中人依旧是秋瑶,他梦见自己带着秋瑶回去,乡下僻静的宅子,在春天时,田地里的油菜花都开了,黄灿灿一片,空气漂浮着香气。
秋瑶走在他前面,他们明明离得不远,可他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他站在后头喊了一声,秋瑶停下来,风突然变大,吹起了地上的枯叶,他看到秋瑶转过来的脸,半张脸都被烧没了。
他心中一怵,后退半步,只觉得心里好像碎开。他站定后,往前走,秋瑶的脸就在他眼前仿佛瓷器复原一般,一点点黏合重塑,变成了一个完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