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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醒来时是在中午,今天是个大暖阳,日光透过玻璃落下,掉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晕开的光里似乎有彩虹。房间里开了地暖,灰色的绒毯和那几件衣服一起掉在了地上,从床上探下一只手,手指修长,骨骼分明。
陆春宴拾起地上的毯子,轻轻盖在秋瑶的身上。
秋瑶没有睡着,身体的某处麻麻木木的疼,感觉到陆春宴的动静,他慢腾腾挪动着,下巴磕在陆春宴大腿上,往他身上一趴。毯子滑下来,陆春宴朝他背上看了一眼,勾起毛毯替他盖好。
秋瑶的声音绵软,比以往更会撒娇,小声说:“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陆春宴明知故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秋瑶的眉角。
陆春宴的声音好温柔啊,秋瑶抬起手,刚才的话不知不觉都要忘了。他轻轻凑过去,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陆春宴就笑了,他觉得秋瑶特别可爱,现在的样子像是只小猫,抓着主人的手,暗暗撒娇。
他摸了摸秋瑶的头发,毛茸茸的发丝在手心里摩擦,他低下头,在他眉梢上吻了吻。
空气里像是飘着糖,陆春宴的吻都是甜的,秋瑶闭上眼,有些困倦又不想睡过去,打起精神撑开眼皮,试图把陆春宴给看全了。
元旦过去后,再过两个月就是春节。陆春宴打算放到那个时候和他父亲挑明,他不希望把许微寒给带到这件事来。
许微寒的母亲要在过年前去南海观音那烧香,她是比较相信气运这一说,自许微寒车祸后,她便更是神神叨叨。知道许微寒住在陆春宴那宅子里,因为是陆春宴的房子,她也不好多掺和,只是背地里偷偷请了几个师傅算了一下房子的风水,把那桃树挪掉其实也是她先提了一提。
许母去了三亚,在那边烧香拜佛,似乎还觉得不够,特地打了电话,拜托陆春宴去一下就在高安市边上的那座山,那里的香火也旺,据说是特别灵验的。陆春宴当然是不可能拒绝的,便应了下来。
陆春宴自己开车,秋瑶坐在副驾驶上,他一知道陆春宴是要去给许微寒烧香祈祷,心里就不乐意,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更是了然于脸上。陆春宴侧头看他,不禁无奈道:“你要是不想去,就不要勉强自己。”
“那让你一个人去给他祈佛吗,我才不要。”
陆春宴失笑,对他说:“是他妈妈拜托我的事,我总不能推脱。”
秋瑶一个脑袋两个大,按着太阳穴,额头往边上的玻璃窗上磕,一边撞一边嘀咕:“烦死了。”
许母说的那座山离海新区距离不远,开车过去差不多小半天就到了,陆春宴提前订好了酒店。山上的寺庙的确是很灵验,香火旺,来的人多。现在不管是山下还是半山腰都有农家乐或者小规模的酒店,陆春宴沿着山路上去,车子停在了一块平地上,在这里有一个小庄子,他们今晚就住在这。
陆春宴预定的还太晚,基本上好的房间都没了,穿过错落有致的小院,一间间厢房里头都有人住着,引路的服务员告诉他们,这些人明天一早就要去烧香,据说是要抢头香。
“头香?”
陆春宴困惑,服务生问:“你们难道不是挑好时间来的吗?”
陆春宴摆了摆手,“我就是想要过来烧柱香。”
“那没事,既然是普通香客,那你们明天睡晚一些再过去就行了。”
陆春宴点头,服务员指着靠角落的那间房,“就这里,房间有些小,卫生间在外面,但现在房源紧缺,这就在山里的房间几乎是没了。”
陆春宴谢过,揽着秋瑶的肩膀,推开门往里走去。
第29章
29
订的是大床房, 但那床大概是打折过的, 也就比单人床稍微大了些,天还没到晚上,房间里却已昏暗。墙壁上是有扇小窗的,打开窗看不到光, 都被外头长在墙角的树枝给挡住了。
陆春宴重新关上了窗, 拉好泛黄的窗帘, 他转过身, 看着这个逼仄的小房间,无声叹了口气,对秋瑶说:“房间只订到了这样的, 今晚只能凑合了。”
“没关系,我觉得挺好的。”秋瑶在床边坐下,晃了两下, 床“咯吱”响着,他愣了愣。
陆春宴没忍住笑了出来,走到床边在他身旁坐下,手臂被秋瑶拉住, 他顺势扑上去,在秋瑶耳边吹气, 笑道:“还觉得挺好吗?”
两个人的重量交叠, 动一动,床就晃得厉害,声音更是大。秋瑶也笑了, 埋在陆春宴怀里,小声说:“这个床,怎么听着那么不牢固。”
陆春宴把他捞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打趣道:“就是不知道这里的隔音怎么样。”
开了灯,灯光的颜色是柔软昏黄,他们窝在小床上躺了片刻,算是休息。
陆春宴开了小半天的车,中间只在休息站停歇过,应该是真的累了,靠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秋瑶则是睡不着,他趴在陆春宴怀里,感受他呼吸频率,听他起伏心跳,妄想着自己与陆春宴是一体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陆春宴悠悠转醒,只是因为刚醒来,身体惰惰地躺着,隔了片刻,飘散的思绪才慢慢回笼,他打了个哈切,低头看着怀里的秋瑶。
秋瑶最近瘦了些,刚开始见到时那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了,一张清瘦漂亮的脸,从任何角度一眼看去,都是让人暗自心惊的美。
他就这样看着,直到秋瑶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仿佛是一个慢动作,一个把美貌放大的慢动作,展现在陆春宴的眼前。
在那个瞬间里,陆春宴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孩有些陌生,这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下一秒他的脖子被搂住。秋瑶从他怀里钻出来,侧脸贴在他的脖颈边,笑嘻嘻撒着娇说:“你终于醒了。”
靠过来的是一片温软,陆春宴的后背往床头靠。他的双腿屈起,秋瑶就挤了过来,离得够近了,下巴被陆春宴抬起,他坐在陆春宴的两腿之间,仰起头,都不用说话,酥酥痒痒的吻像是春日里温暖的光那么舒服。
秋瑶说饿了,他们从屋里出来,来这里祈佛的人的确是多,到了饭点,前面大堂里坐满了人。陆春宴他们过去的时候,位置还不够坐,取了个号,说大概要等半小时才会有空桌。秋瑶就说到外面转转,外面风景不错,空气也比市区好,放眼望去翠色欲流。晚霞还没完全落幕,残留的落日余晖把半个山头变得富丽烂漫,陆春宴牵着秋瑶的手,在这夕照中慢腾腾走着。
他侧头笑道:“别人是饭后散步,我们则是反过来的。”
秋瑶笑的很单纯,他抱住陆春宴的胳膊,踩过细碎的石子,他说:“我喜欢这里。”
他们在外面饭前散步了有半个多小时,回去时正好轮到他们。店员招呼着入座,桌子靠在走廊,陆春宴让秋瑶坐里面。大厅里人来人往非常嘈杂,他们点了几个主推菜,味道都还不错,因为还有很多人在厅外等着,也不便多留,吃完了后便回去了。
他们住的房间没有卫生间,和浴室一起都在外面,是公用的。陆春宴不想和人挤在一块洗澡,便趁着现在浴室里没人,带着秋瑶一块先去把澡给洗了。
冬天里山中的温度比城市更低,因为要洗澡,秋瑶披了一件长外套里面什么都没穿就出来了,出来后冻得直打哆嗦。陆春宴比他好一些,多加了一件衣服,他敞开衣服把秋瑶拉到自己怀里,走在秋瑶身后,低低沉沉笑道:“不是让你多穿一件吗?”
“不是还有你吗?”秋瑶缩在陆春宴胸前,后背贴到一片温暖,他吁了口气,“你肯定不好意思让我一个人被冷风吹。”
“好啊,你是算准了让我给你取暖用是吧。”
“是啊,是啊。”秋瑶嘻嘻哈哈笑着,正说着话,那公用浴室就到了。
男女分的很开,他们往左边走,有个中年男人守在外头,见有人来,给了柜子钥匙,让他们脱了鞋进去。进去后绕过一拐角就看到一个布帘子,掀开后里面则是一排排的柜子。秋瑶还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洗过澡,有些好奇,“我们待会是一块洗澡吗?”
陆春宴点了点头,找到了柜子,脱下衣服放进去,秋瑶学着他也把衣服都给脱了。陆春宴接过他换下来的衣服和自己的放在一个柜子里。
现在还没有人,里头冷冷清清的,陆春宴打开了水龙头,先是冷水,隔了片刻热水才流了出来。他把水温调好,让秋瑶站过来。
秋瑶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被打湿了,像只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陆春宴从旅行包里拿出洗发露,挤了一些在掌心里,搓出泡泡后放到秋瑶的头发上。秋瑶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脑袋上顶着一坨的白色泡沫。陆春宴歪头打量他,捏了一搓泡沫蘸到秋瑶鼻尖,小狗狗变成了小雪人。
秋瑶特别怕水淋到眼睛里,可又不知道陆春宴此刻在做什么,心生好奇,皱着鼻子,稍稍睁开一只眼。水雾朦胧里,他瞧见陆春宴脸上的笑,他听陆春宴情意绵绵的声音,那个人说:“瑶瑶,你好可爱。”
陆春宴是怎样一个人,世故圆滑,把温柔当作习惯。这性子端习惯了,也许到了后来,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性子,自私又凉薄的人从来都不会明白别人的真心有多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