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走上那批命之上的道路,并未嗜杀成性。
一曲既终,段戾又睁眼向着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树下的人已经消失。
他笑了笑,有些嘲讽:“先生明明已经死了,你不是那个软弱的孩子了。”
段戾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祁无过站在树下,看着段戾的身影,并没有跟上去。
过几天,大军便会从此处路过,届时他在跟上也是一样的。
段戾不是那个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照顾的二宝,祁无过自然也不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
——
又是数月过去。
这夜,段戾的大军,驻扎在距离京师百里之外。
大战一触即发。
这场战役地胜败几乎是已成定军的事情,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现在的京师防务,已经几乎是个空壳子。
众人都以为安北王是冲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而去的,毕竟天下无人能经得住那滔天权势的诱惑。对于安北王来说,那位置几乎是唾手可得。
祁无过却知道段戾并没有称帝的打算,他的志向从来就不在那朝堂之上。
段戾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当皇帝,他早已经和因被奸臣所害而被贬为庶人的废太子取得了联系。
段戾率大军打入京城的目的,一是清君侧杀佞臣,二则是逼皇帝禅位给废太子。
这位废太子在被废之前,声望极高,做了不少有利天下的事。有利于民,便会触犯朝堂之上某些人的利益,其中便有现在权势滔天的右相。
最终,在把控朝政的右相运作之下,太子府中搜出了龙袍。
太子被废,所有站在太子那边的臣子几乎都被抄家。朝中所有人都认为,被圈的太子从此就这么了却一生。
祁无过看事情的角度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知道废太子的身份,便是那紫薇帝星转世。
段戾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紫薇帝星扫清前路而已。
除去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往之外,有一些事情,祁无过觉得愈发的奇怪起来。他才进入这个鬼域小空间的时候,就有一些感觉。
在鬼域小空间里发生的有些事情,并不纯粹是段戾的记忆,而是祁无过角度的记忆。
这些连祁无过自己都不曾记得的记忆,段戾为何会知道。
鬼差对于魂魄极为了解,祁无过更是如此,可以说在这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对于魂魄之事的了解能够超过他。
地府鬼差封存记忆的法子,就是祁无过想出来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法门属于私用的,并没有透露出去。
鬼差们封存后的记忆,会如同一个分门别类的大仓库一般,遇到相关的人或者事便会想起来。
祁无过私底下则是还有一套把记忆提取出来,随后共享给他人的方法。
这只是他研究用来没有灵感之时,可以的翻阅自己的记忆,之后用来画画而已。他知道,这法门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便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从这鬼域小空间的情况看来,当初他的记忆应当是共享给了段戾,这才会出现那些和鬼差有关的记忆。
如此说来,整个鬼域小空间的构建原理似乎和他的记忆共享法门有关,所有鬼域小空间,都是基于那些BOSS记忆的再创造。
看来,当年自己的确是把这些悉数教给了段戾。
祁无过看了一眼前面段戾的背影,叹了口气。
没错,他正在搭段戾的顺风马。
反正他也没有重量,对这段戾的战马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祁无过直接忽略掉前面战马因为动物敏锐知觉而不时不安摆动的耳朵。
段戾见马似乎有些不安,抬手抚了抚黑色骏马的鬃毛,说道:“你也感受到这里的的不同吗?以前这里并不是这幅模样。”
祁无过本在沉思之中,听到段戾这句话之时,才回过神来。
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又极为熟悉。
原来段戾要去往的地方,正是他们共同生活过好几年的村庄。
想来也是,这个村子本来就在京城附近,当年王妃才会带着二宝逃到了这个村子附近。
段戾抬手,示意跟在后面的亲兵停下来:“你们在这等着,前面就不要过去了。”
“可是……”
这个地方着实不太安全,其中一个亲兵试图阻止他们主帅的危险行为。
段戾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听那些亲兵齐声说道:“是,将军。”
祁无过倒是不担心段戾,在这个时期破军星君可以说是受上天道庇护,没有任何人或者鬼要得了段戾的性命。
至于之后……
祁无过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在心里比了一根手指。
段戾就这么骑着马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独处的时候,他的话反而比在人前要更多一些。
他说道:“这些树,倒是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祁无过说道:“十几年的时光,对于这些树木来说,算不得太长。对于我们来说,更是弹指一挥间。”
他知道段戾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这些年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即便现在段戾听不到,在从这个鬼域小空间出去之后,对方的记忆中会存在这些片段。
段戾向前走去,转过茂密的草丛之后,见到了他要找的那棵树。
祁无过有些好奇,当初段戾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二宝之时,最喜欢在这个树林里玩。当然,村子里的孩童都喜欢在这里面玩。
树林里也没有什么危险的野兽,祁无过倒也不会担心二宝会受伤。
段戾在树下蹲了下来,从靴子里抽了一把短一刀出来,开始在树下挖掘。
树下是一个铁皮盒子,祁无过倒是有些眼熟。
这铁皮盒子,还是他掏钱在村子的铁匠那里打的,作为二宝五岁的生日礼物。
这当然是二宝要求的,以祁无过的审美看来,自然是觉得这个盒子其丑无比,当时的二宝倒是喜欢得很。
不过没过多久,祁无过就再也没见过这个铁皮盒子了,问二宝,二宝也不肯说哪去了。
他本来以为是小孩子弄丢了,没想到是埋在了这个地方。
段戾把盒子拿起来,直接撩起衣服下摆细心把那盒子擦拭干净,极为珍重的样子。
祁无过有些好奇起来,这盒子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段戾这么认真对待。
片刻之后,段戾总算是把盒子擦拭干净,随后掀开来。
盒子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只千纸鹤。
段戾把千纸鹤拿出来打开,随后看到年幼的自己那歪七扭八的字迹。
纸上只写了一句话:我希望以后能当大官,让先生每日都能凭自己的喜好画画。
这是当年村子里的孩童之间流行的一个游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总是就是说在生辰那天,把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埋在树下,便会成真。
段戾轻声笑了一句,笑当年的自己真是可笑得很。对于重视的人,重视的事情,居然想着要靠上天的偶发慈悲,而不是自己。
他转身,从挂在马后的行囊取出一个布袋子。
祁无过倒是有些猜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那是属于二宝的过往。
段戾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铁皮盒子里面。
布袋子里的千纸鹤数量太多,小小的铁皮盒子根本装不下。
段戾也不在意,他站在原地看着这堆千纸鹤发了会愣,随后用火折子点燃了这堆千纸鹤。
直到最后一只纸鹤烧成灰烬,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段戾这才转身上马离开。
很快,一人一马一鬼就到了原来的村子外面。
平静美丽的村子,此时已经是一片废墟,杂草丛生。自从那场大火,把村子烧掉之后,这边便再也没有人烟。
段戾把马拴在村口,徒步走了进去。
祁无过跟在他身后,看着曾经熟悉的地方变为一片焦土。他倒是有几分明白段戾的心情,对于段戾来说,这代表着他最纯粹的童年。
走到当初两人住的地方之时,祁无过却是愣住了。
那处院子,居然还矗立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但是从当初发生的一切来说,这个院子应该也是被烧掉了的。
段戾走过去,抬手在门上细细的抚摸片刻,说道:“还是不一样。”
祁无过一听,便明白了。
这院子,是段戾命人重建的。
只是毁掉的已经毁了,再怎么重建,也不是当初那个院子。
此时,段戾来此处是为了什么,祁无过有些不理解。
在这些年的征战四方中,段戾已经成长为坚不可摧如同山岳一般的存在。他不应该会因为故地重游而悲春伤秋,也不会因此而动摇。
那段戾来到这个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段戾推门走了进去,随后打开院子里的地窖。
地窖倒是保存得完好,即便是那场大火,也没有毁掉地窖里的东西。
祁无过看着段戾从地窖里捧出了一坛酒,那是当初他闲暇之下试着酿的酒。
这酒埋下去的时候,二宝才五岁。当时二宝吵着要喝酒,祁无过以一句万能的等你长大了再喝,打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