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过七十二小时没获得血液供给, 尤里斯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惨白得瘆人。他的翅膀已经收起来了,体型显得比之前看起来小了整整一大圈。血族之翼可自由收放, 而维持带翼的形态需要消耗额外的能量,缺血状态下收起翅膀实乃聪明之举。
就算是不收,他也没有力气攻击任何人了。
“名字只是个符号,我比较喜欢别人称呼我为‘阁下’,或者‘主人’。” 尽管已经沦为阶下囚,但尤里斯的语气依旧傲慢得像是端坐王座君临天下。
在带有粒子铐的椅子旁站定, 京海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人, 只是长得像而已, 另外——”
他突然抬脚猛踹椅子, 被困住四肢的尤里斯登时连着椅子一同摔倒在地,头重重磕上冰冷坚硬的地板。他被摔得头晕眼花,一时间呛咳不止,虚弱的身体抖得像是寒风中即将飘零的枯叶。
“这是对你的回报,谢谢你让我休了三天假。”京海弯腰拽起椅子,按住尤里斯因咳嗽而不断颤抖的肩膀,故意将小臂上凸起的血管呈现在对方眼前,“好几天没喝过血了,饿么?”
尤里斯重重地喘息了一阵,抬眼盯着京海的胳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嘲讽道:“你看起来像个体面人呐京队长,没想到居然也来刑讯逼供这套?”
京海微微弓下身,一字一顿地将声音灌进对方的耳朵里:“记着,在这个房间里,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尤里斯嗤笑一声,别过脸。那健康脉动着的血管诱惑力极大,尤其是对他现在的状态而言。
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京海收手调出腕表中的虚拟屏幕,投向空气放大里面显示的图片,“来,说说吧,你囤这么多武器是想干嘛?”
这些图片都是在血族聚集点的地下仓库里拍的,满满一仓库的武器,数量足够装备上万个士兵。按理说这种事该和安全防护局那边报备,由他们来调查。但局长的意思是,这是物管局的案子,拿到第一手资料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之所以围剿血族是因为他们草菅人命,将人类视为食物来源和繁衍工具。这次算是额外的收获,然而数量如此庞大的武器储备,其背后的目的一定要调查清楚。
尤里斯闭上眼,看表情仿佛是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之中。片刻后他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毫无阶下囚的凄惶,哪怕站在面前的人类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他性命。
“看看你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自以为可以掌控全局,其实?不过是一条为别人卖命的狗罢了。”他的语气近乎怜悯,“你对你的处境一无所知呐,京队长。”
“我认为你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处境,得不到血液供给,顶多再有四十八小时你就会因严重贫血而引发心衰。”京海面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挑衅到的情绪表露,眼神依旧平淡。
对付这种家伙,生气就输了。
尤里斯无所谓地耸耸肩:“战争永远伴随着无数的牺牲,而我的牺牲会载入史册,被永远铭记。”
“你在和谁打仗?”很好,京海心想,就让他继续说下去。
面上掠过闪瞬即逝的不屑,尤里斯阴沉地勾起嘴角:“一个昏聩无用的老废物,他在王座上待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自己是谁、该干些什么!”
王座?京海飞快地分析着对方提供的信息。两百多年前的那场灾难使得人口锐减,国界消失,各大洲陆续实行联合议会制度,权利高度集中的王朝制度早已不复存在。一定要说的话,也就只剩南极和北极这两块区域能让某些妄想症患者称王称霸了。
他给了尤里斯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这个老废物很有名?也许我该和他互相认识一下。”
“不不不,他不会想认识你的……财富、权利,除非拥有这些,否则你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如果不是被粒子束束缚,尤里斯看起来是想摊摊手的样子。
“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只管告诉我他的名字。”京海略作停顿,“确认你所言属实,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单位的血细胞。”
尤里斯微微眯起眼,少顷向后靠去,神情极端傲慢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们血族间的问题,和你们这些卑微的人类无关。”
“好吧,你什么时候想和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说实话了,叫守卫通知我。”收起虚拟屏幕,京海转身朝门口走去。刷开门禁之前他回过头,看着那个虚弱得一直在颤抖的血族,问:“你杀过多少人?”
他的问题让尤里斯笑了起来,狂妄而不屑:“你会数自己吃过多少米粒么,京队长?”
京海的眼神逐渐冰冷——这就是血族,死不足惜。
垂眼思考着该用何种策略来审讯尤里斯,感觉到电梯停下,京海下意识地抬起脸。电梯门开,雷亚站在门口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是不打算坐这趟电梯。
京海一把挡住电梯门,冲雷亚笑笑:“进来吧,我不会咬你了。”
自打那天在观察室被边骁他们撞破好事,他还没机会跟雷亚正经说过一句公事以外的话。这回雷亚倒不是躲他,而是完完全全的漠视他。
不大情愿地走进电梯,雷亚斜楞了京海一眼:“别那么多废话,这有监控。”
京海点点头,问:“去哪?”
“医疗中心。”雷亚说完,就看医疗中心的楼层按钮亮起。
“受伤了?”京海轻轻抽了下鼻子,没什么味道。
雷亚一副不是很乐意搭理他的语气:“队里人,我过去看一眼。”
想起医疗官要求自己今天去复查,京海说:“哦,我跟你一起。”
终于,雷亚肯正眼瞧他了,不过问的莫名其妙:“你多大了?”
“三十一。”
“这么喜欢粘人,不知道的以为你三岁呢。”
“我去复查。”
“……”雷亚皱皱眉头,“你到底伤哪了?”
京海抬起手,正要指肩膀忽然顺势一拐指向胸口:“这儿。”
“我靠,那你还能活蹦乱——”从京海眼中浮起的笑意中察觉到自己被耍,雷亚登时涨红了耳根,侧头低声骂道:“有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看见你我感觉好多了。”正好电梯门开,京海绅士地扶住电梯门,“你先请。”
见京海堂而皇之地对着摄像头说酸话,雷亚无比想要照着那张帅脸狠撩一拳——嫌谣言传的不够花哨是怎么着?
前脚迈进医疗中心的大门,雷亚后脚被人撞一满怀。这一下撞的挺狠,活活把他撞进跟在身后的京海怀里。
无愧于一队队长的名头,京海迅速反应,一手扶住雷亚,一手接住飞扬到半空的纸片。检查单,他扫了一眼,看到具体项目后眉梢挑起玩味的弧度。
“滕希?”看清撞自己的人,雷亚边说话边扒拉开京海放在腰间的手,“你着什么急啊?”
滕希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不……不好意思,雷队……”
又见京海正全神贯注地看检查单,差点蹦起来跟他抢:“京队!京队你别看!”
京海什么视力水平,早都看完了。不过出于对他人的尊重,他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脸无辜地将检查单还给滕希。抓过单子,滕希一溜烟跑没影了。
雷亚莫名其妙。要说滕希平时看起来稳稳重重的,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窜的比兔子还快。
他回头问京海:“诶,你看见什么了?”
京海摇头,等雷亚转身之后,他的嘴角悄悄抿出丝笑意。
——是那天去老杨烧烤喝出来的情况吧?
转天一早,雷亚刚进办公室就看一群人围着卓汉有说有笑。过去照卓汉背后猛拍一把,他问:“有好事?”
这一把差点给卓汉拍得把肺从嘴里吐出来,他回过身,呲牙咧嘴地笑着——比哭还难看——对雷亚说:“头儿,我要结婚了。”
雷亚瞪大眼:“我靠,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地都准备结婚了!”
眼看雷亚又要上手,卓汉哧溜一下遁出去两米多远,指指放在桌上包装各异的糖果:“嘿嘿,头儿,吃喜糖,吃喜糖。”
“我说昨天滕希去医疗中心干嘛呢,是做婚检去了吧?”雷亚挑出颗巧克力,正撕着包装袋忽觉肩膀上搭了只手。他偏过头,冲边骁挑起眉毛:“干嘛?”
“小亚亚,这年头谁还做婚检啊。”边骁笑眯眯地说,“人家卓副队是双喜临门。”
雷亚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弄明白边骁什么意思,蹭地窜过去箍住卓汉的脖子,拿拳头使劲怼对方的脑壳:“臭小子!这么大的好事儿就请几颗破糖?不行!必须得大富豪来只烤全羊!
“头儿!头儿!脖子!脖子!”卓汉快被他勒背过气去了,直翻白眼。
这时旁边有人起哄道:“雷队,什么时候吃你和京队的喜糖啊?”
雷亚一听立马炸了,抽出军用匕首擦着对方的耳侧剁过去——特勤队长之间的追跑打闹就是这么惊心动魄。
咚!
京海偏过头,堪堪躲开迎面飞来的匕首。他是来开晨会的,没成想一进屋就受到如此“激动人心”的迎接。回手从门框上拔下那把曾经被雷亚拿来削苹果的武器,他淡定地走过去交还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