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父无母,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一个长辈对自己如此上心,因此只能旁观着,心中羡慕不已。
医生拗不过姚清,只得允许她进病房。
病房的门开的时候,站在外围的肖乃屿踮起脚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却骤然撞上了傅夫人回头时带有责怪意味的目光,肖乃屿被这一眼刺了一下,无措地收回了视线,门很快在他眼前关上了。
闻梦抱着热粥和热水赶回病房时,便见着肖先生落寞地坐在长椅上,身形单薄,冷淡凄凉。
......
病房里,傅尧诤边输液边闭目养神,听到门口有动静,下意识以为是乃屿又进来了,期待又着急地睁开了眼,Omega的影都没见着,倒是看到了自己老妈。
“妈?!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他扫了一眼医生,下意识以为是他们说漏嘴了。
“怎么,生病了还想瞒着我?”姚清刻意跳过了他的问题,只走到病床边,想好好看一眼儿子,傅尧诤下意识地远离:“妈,这个病会传染,你别凑太近了。”
姚清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传染,她小心地避开儿子输液的那只手,拉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见他一脸病容,半月不见还消瘦不少,心疼得要掉眼泪。
傅尧诤看状况不对,连忙道:“妈,妈,你别哭啊!我没什么事!”
姚清不出声,只抽了桌上的纸巾,小心地擦掉了眼泪花:“你爸爸走后,我就只有你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妈...这不是什么大病。”
“都住院了还不叫大病么?你长大以后,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顶多是小感冒,这回呢,直接烧出肺炎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但她哭得极为优雅,脸上的妆一点没花:“你还打算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么?!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觉得妈妈多余碍你事了是吧?”
“我没有...咳咳——”傅尧诤一急就开始咳嗽,他一咳嗽就避开了母亲自己缩到床边,姚清连忙起身帮他拍背顺气,医生提醒她担心传染,她全部无视了。
足足咳了十几下,傅尧诤才缓过来,咳完之后人也晕乎了,姚清扶着他躺好,替他掖了掖被子,见儿子昏沉沉地睡着了,才转身,压低了声音与医生说:“我要给他办转院。”
市里的二医治呼吸科最好,姚清从知道儿子生病后就安排好了转院的事宜,她从医生口中大致了解了病情,又让跟过来的人去办理相关手续,而后才出了病房。
肖乃屿正心不在焉地喝着闻梦带过来的热粥,门一打开他便放下勺子,把粥重新塞到闻梦手里,起身关心地问:“他怎么样了?”
他很识趣,问出这句话时是看着医生的,可不等医生回答,姚清先说了一句:“只要你不给他添麻烦,他就不会劳累过度,病自然就能好。”
“......”
站在一旁的闻梦察觉到火药味,呼吸都放轻了。
肖乃屿抓了抓衣角,低声道:“对不起。”
确实是他的错,他前几个月三天两头地进医院,每一回傅尧诤都彻夜不休地照顾着他,人熬得都憔悴了,头发都能疏忽到两天没洗。
姚清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她的目光落到闻梦身上,闻梦觉得自己在那个瞬间就已经全身结冰透心凉了。
“肖乃屿,我有话跟你谈谈。”姚清最终还是看着肖乃屿,说:“你跟我过来,一个人。”
闻梦想跟也不敢跟,她已经被“冻”在原地了。
肖乃屿被带到了一间没人的病房,姚清带来的两个助理都没有跟进屋,门关上后,女人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示意Omega坐下。
肖乃屿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比之前要好一些,当然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他坐到了沙发上,姚清则坐在了他的对面。
她落座后便开始打量肖乃屿,目光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在脑中慎重评估着这张脸有没有哪些缺陷。
肖乃屿被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部,小声问:“我脸上有东西?”
“...”姚清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我只是看你长得还不错,五官没什么缺陷。”
“......”这算是夸奖么?
肖乃屿不敢确定,只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
“我听阿诤说你经常心口疼,是有什么家族病史吗?”
“啊?”肖乃屿茫然地否认:“没有病史,也不是心脏病,医生查不出原因。”
姚清皱眉问:“那会遗传吗?”
“......我不清楚。”
Omega下意识摸上了小腹,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心口的病至今没有查出原因,自然也没办法根治,他从小被折磨到大,倒也习惯了,可是这样的病痛如果真的“遗传”到孩子身上...
他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这些举动,全被姚清收入眼中,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眉间肉眼可见地添上了几丝嫌弃。
她转了个话题问:“你的父母因为赌///博坐/过/牢啊?”
“......嗯。”
“据我了解,他们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只是下落不明,你怎么确定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从而连累阿诤?”
“...不会的,他们根本没把我当儿子看待,怎么可能来找我呢?”
肖乃屿对父母的印象除却打骂就是那日抛弃他时的背影,还有最后由福利院院长口中得知他们因为聚///赌被警/察/抓走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别人不提,他也不会刻意去想这两个人,但别人提了,他就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
其实现在只要他想查,很容易就得获悉那两人的去向,但他没有这个勇气去面对那样一个不堪的家庭,不,那不是家,那是牢笼才对,他甚至庆幸自己被抛弃了,否则,一定也会堕落成和他们一样的恶魔。
姚清想着就算找来了,傅家也能摆平,这不是大问题。她倒是没能从这个Omega身上找出半点赌///徒后代的影子,大概是这几年被阿诤养得太好了,这样走出去,说是哪个上流家庭的小公子都有人信。
她毫不遮掩地叹了口气,反问肖乃屿:“你自己想想,除了样貌,你有哪一点配得上傅家?”
“你的家庭不能给他以事业上的助力,你的职业在我看来上不了台面,论起每个Omega都具备的生育能力,你肚子的这个孩子,还未必是健康的。”
肖乃屿耷拉了两下眼睫,终于明白对方这次谈话的用意,果然刚刚的想法只是错觉而已。
他搭在小腹上的手微微抓紧了那处衣物,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敢抬眸迎上姚清的目光,说出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配不配得上,难道不应该由尧诤来说才算吗?”
姚清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肖乃屿无视她的反应,只说:“我虽然无法帮衬他的事业,但至少不会添乱,在您眼里‘上不了台面’的职业却是我从小热爱并为之奋斗的理想。”
”没有人有权力给一个未出世的小生命下定义,我希望伯母可以收回‘未必健康’这句话。”
他的眼中燃起光亮:“退一万步说,不论宝宝健康与否,我和尧诤都会倾尽全力去爱它。”
房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肖乃屿没再躲着姚清的目光,他不再畏缩,大概是因为傅尧诤那句“我永远稳稳地站在你身后。”,他眼下所有的勇气都来自宝宝的另一个爹爹,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实物寄托的话,那便是在无名指上套牢的求婚戒指。
沉默最终被姚清一声轻笑打破了:“你很好。”
她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协议,放在桌上推到肖乃屿眼前时,他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胎儿亲子DNA检测同意书”
“......”
姚清饶有趣味地回忆起了一段往事:“你这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三十年前,也有一个Omega坐在我对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多爱我丈夫,她跟你像极了,也是仗着一副好面容在电视上搔//首/弄/姿,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那心肠软的丈夫,这个女人后来怀着孕找上了门,说她怀了傅家的孩子,搅了我们的订婚宴,她来找我的不自在,我当然也不会让她好过。要破这个谎言太简单了,我一说让她去做DNA检测她就慌了,最后呢,是被五个保镖架着去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后,我让律师告了她欺诈罪,那个女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不是赔了钱认了错,恐怕要去牢/里生那个生父未知的孩子了!”
她把黑色水笔塞到肖乃屿手中:“但是这件事之后啊,我就对演员这个职业好感全无了,我也怕极了有人为了钱和地位会这样算计阿诤,心理学上有个词叫PTSD,你权当我心上有疾,顾着我的苦心,签了这张同意书,去做个胎儿DNA检测,只要证明它是我傅家的孩子,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出身,同意你进傅家的门,怎么样?”
这些话看似合情合理,可每一句都带着赤裸裸的羞辱。
肖乃屿如果签了这张同意书,是不是等同于默认这个孩子的身世不清不楚?等同于默认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有过不轨的行为?等同于承认姚清加诸在自己和孩子身上所有的恶意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