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的画面停留在两人亲吻的一幕。
傅尧诤拿起手边的枪,抵上了自己的下颚。他的目光依然轻柔地落在那段虚无的影像上,落在那个再也亲不到抱不到的人身上,他嘴角勾出一抹带着解脱意味的笑容:“我说了以后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别怕。”
他闭眼,已经无泪可流。
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扣住了扳机。
轰隆一声惊雷,盖住了枪响声。
或许枪,根本没机会响起。
——
“阿诤,阿诤?起来了,地板上凉,回床上睡。”
谁在叫我?
傅尧诤的意识渐渐回笼,他听到远处有放烟花的声音,听到近处有母亲的呼唤声。
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微微发凉。
是瓷砖?
“醒醒?儿子?睡糊涂了?”
那道声音大了一些,如此真实,他睁眼,莹白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了缓才重新睁开。
“醒了?说要给妈妈守岁结果倒地上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傅尧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是比他记忆中要年轻美丽的母亲。
“妈?你怎么,怎么变年轻了?”
“......”姚清轻轻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骂道:“臭小子,刚睡醒嘴就这么甜?”
傅尧诤的大脑原本就和浆糊一样,被母亲轻轻一碰瞬间天旋地转。
他正混乱间,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钻入他耳朵中:
“亲爱的朋友们,准备好迎接2010了吗?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10,9,8,7,6,5,4,3,2,1!”
“新年好!”
傅尧诤不可置信的看着电视里欢天喜地迎新年的晚会,只当自己听错了,可电视屏幕右上角又明晃晃挂着“直播”二字。
“现在是几几年?!”他抓着母亲的胳膊急切地问。
“真睡傻了?”姚清担忧地摸上儿子的额头,心道也没发烧啊。
“现在是2010年。已经过了十二点,你今年19岁了。”
19岁,19?
多美好的一个数字。
傅尧诤从地上站起来,环视客厅的一切摆设。
这里确实是他十年前的家!
这是父亲去世三年后母亲带自己搬过来的新别墅。
客厅的装修布局都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他握紧了右手,陡然想起什么,猛地往地上看去,原本放着枪的位置上只有一个同为黑色的电视遥控!
他摸上自己的脖子,居然完好无损,他明明扣动了扳机,那把枪应该打穿自己的动脉才是!
可他不仅没死,还回到了10年前?!
到底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幻境?
“我的笔电呢?”
“电脑?在书房。已经很晚了还想着玩电脑?哎!你跑什么?”
姚清看着儿子跌跌撞撞的飞奔去楼上,只能一头雾水地快步跟上去。
傅尧诤跑去书房,找到了自己的电脑,这台电脑还是父亲送他的升学礼物。
傅尧诤足足用了八年之久,直到电脑老化严重,他才小心收藏起来。
而现在他摸到的这一台,从外观上看还很新,不可能是用过八年的样子。
如果他能回到15岁那年,也许还能见到尚在人世的父亲。
昔人已去,傅尧诤收回思绪,一心要抓住眼前还能抓住的。
正常开机后,界面跳出输入密码的空白框。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会儿,凭着记忆打出“0624”四个数字。
屏幕解锁,跳出黑白灰调的桌面。
他看着启动的电脑,心中溢出苦涩,6月24日,是林迟疏的生日,也是他离开人世的日子。
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低头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又做了一个深呼吸,才让自己完全平复下来。
离上一世的悲剧还有十年之久,他还有机会挽回一切,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他熟练的打开浏览器,手指微微发抖,拼错了几个音后才适应了十年前的输入法,五分钟后,搜索框才出现“集叶福利院官网”七个字。
一个以蓝色为主的网页加载出来。
傅尧诤快速找到网页底下的联系电话。拿起手机就拨了过去,丝毫不顾此刻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一点,对方可能早已休息。
姚清赶至书房时,便看到儿子拿着手机,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着急还是兴奋。
“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傅尧诤喃喃着,握手机的手都微微颤抖。
老天可怜他似的,电话重拨到第五个时,终于有人接起了。
“集叶镇福利院,请问你哪位?”接电话的是位中年女性,对方说完之后立刻打了个哈欠,语气稍稍有点不耐烦。
傅尧诤根本顾不上,只焦急地问:“你好,请问,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肖乃屿的小朋友?”
“嗯?小乃屿?”
“对...!”傅尧诤如得救一般迅速问到:“可以让他接电话吗?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你这个请求我无法满足,其一你身份不明,我不能确定你的意图是什么,其二,这边的孩子都已经睡了,现在已经很晚了,福利院的小孩无父无母,大年夜也过得平淡,我不可能因为你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去吵醒孩子。”中年女人道:“你必须出示相关证件我才可能让你接触到孩子们。希望你配合。”
第三章 楔子(下)
凌晨一点,傅尧诤闹着要开车跑一趟市区边缘的集叶镇。
“集叶镇离市中心40公里,你发什么疯大半夜要开车去那个地方?”
姚清把车钥匙牢牢抓在手里,管家也连忙帮着堵住车门不让少爷半夜任性。
“妈,你把钥匙给我,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
“比我的命还重要!”
姚清楞了一下,见儿子眼中微微带着泪光,实在不明白他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情绪就波动得这么大。
不远处的烟花爆竹还在无比热闹地燃放着。
这僵持的一幕并不应该出现在新年这样好的日子里。
“晚上开车我不放心,你要真想去,我让司机明早过来,你别忘了电话里人家说的,要有证件,你有吗?没有的话,去了也只能被挡在外面干看着,傻儿子,这种正规社会机构不是那么容易莽闯的。”
姚清知道自己儿子吃软不吃硬,干脆晓之以理。见他有所动摇,又劝了一句:“再者,你想见的人就在那里,难道还能连夜变成泡泡消失了不成?”
“我...我就是怕他会消失!我...我真的害怕。”
傅尧诤忽然卸了力气,如果不是管家扶了一把,他就要摔到地上,他原先还处于怪异的亢奋中,此刻却捂着脸,眼泪流得无比凶。
像是那个人真的已经变成泡泡消失了一样。
姚清吓了一跳,以为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了什么打击,心疼担忧之余,又连忙让管家把少爷扶回房里。
她连夜派人去查肖乃屿的背景,同时也替傅尧诤办好了福利院要的证件。
一切都准备好了,第二日傅尧诤却没能赶去集叶镇。
那晚之后,他连续发了一周的高烧。烧得神智不清,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烧退之后,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在床上躺了一周,渐渐理清了所有事情。
在这个时空里,肖乃屿和林迟疏都还活着。
所有的悲剧都还来不及发生。
老天赐了他一颗后悔药。
那么不管现在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都要抓住机会,力挽狂澜,和上一世既成的命运斗一斗。
病愈的第二天,傅尧诤顶着熊猫眼,随便扒拉几口早饭就要出门,姚清知道他要去集叶镇,便打算一起前往。
傅尧诤想起前世种种都是因为母亲将小屿送到自己眼前而起。
他要肖乃屿这一世过得幸福安稳,不能重蹈覆辙,于是果断拒绝。
姚清不解:“见都不让我见一面?”
“妈,这个人的事你别管。”傅尧诤说:“你不用担心,我会和江酩一起去。”
江酩是傅尧诤的大学室友兼好友,比傅尧诤大一岁,硬要说,傅家跟江家还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姚清知道江酩这孩子可靠,有他在总归放心些。又见儿子如此坚决的态度,便没有强求,只将之前托人办好的收养手续和证件交到儿子手里,语重心长道:“这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急切的想要保护一个人,那么不管那个人是什么背景,妈妈都支持你。”
“谢谢...谢谢妈。”
傅尧诤接过那个文件袋,上了车。
车开去集叶镇之前,先到Z大接了江酩。
江酩一上车,就将架在鼻梁上的黑框无度数眼镜摘了下来,立体不凡的五官这才完整地显露在人前,他看到一周不见就憔悴了许多的好友,关心道:“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傅尧诤看着同样“年轻”了十岁却还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好友,轻笑着答:“生了一场病,反倒清醒很多了。”
他将手上的文件袋交到江酩手里,江酩接过,粗略翻看了一遍,最终停在个人信息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