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乃屿视野中的场景立刻红了下来。
他慌乱地抬手抹眼睛,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眼泪也洗不掉这片血红。
他听到这人一直在跟自己道歉:“...乃屿,我欠你的,两辈子都还不清了,对不起...”
“不是的,还清了还清了!”肖乃屿拼命摇头:“我从来没想要你还什么,没有的...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过下去,我带着那些记忆还怎么和你过下去啊?傅尧诤,我想清楚了,你活着就好,你活着我就不走了,我和宝宝都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多动听的承诺,就算是看自己快死了说出来哄人的话,也依然这样好听,他真的开始憧憬肖乃屿说的未来,眼中微弱地聚了光,他知道这一世的劫数依然没躲过,但他替乃屿和孩子挡掉了,于是如释重负:“这一世,你和孩子我都护住了...”
他似乎流干了血,再也支撑不住,“散架”一般倒进肖乃屿怀里,直到他倒下来,肖乃屿才看清他的后背——那辆卡车上运的都是钢筋铁片,在刚刚的颠簸中,只要有一样东西穿进自己身体,他就难逃一尸两命的下场,但他和孩子安然无恙,本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铁片和钢筋尽数没入了傅尧诤的后背,这副血肉之躯此刻就像中世纪的冷兵器战场,四处都插满了冰冷的“利刃”,不知深浅,不知轻重,算上手背那一根,致命伤口六处。
第九十章 CP87 “我要你活着”
“机场高速路重大车祸,四个伤员,包括一个孕O。”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紧急联络了医院总部:“其余三个都是外伤,伤情已经控制。”
他的视线从病患血肉模糊的背部滑过,不忍地闭上眼,语气骤急:“有一个金属利器贯穿伤的病人!伤口六处,意识丧失,体征微弱,失血无法控制,无法确认是否伤及器官,需要开紧急通道马上手术!最好让外科黄主任亲自来看看!!”
他打完电话,又上前协助随行护士给坚持跟车的那个孕O做检查。
肖乃屿脸色煞白,抬眼时四行泪径直滑了下来:“我没事,你们救他!”
医生解释道:“条件受限,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从没接诊过伤情如此惨烈的病患,肉眼无法判断这些利物的贯穿程度,盲目处置,只会乱上添乱,止血措施也无济于事,所有能用得上的仪器都已经连上了,因为背部受伤,病人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着,这种情况连CPR都做不了,庆幸的是alpha呼吸虽然微弱,但从没有断过,检测仪器也还没有发出过警报。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上天的不公平,这样重的伤情换到任何一个omega身上,绝不会有施救的余地,而这个特优级的alpha,居然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线生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越来越渺茫。
从高速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路程,足够把这线生机掐断。
“信息素...”肖乃屿忽然想起什么,他抓住医生的手,嗓子已然哭哑:“信息素会有帮助的,对不对?”
“......”医生早就想过这一层,深度标记过的AO之间,一方如果出现生命危险,另一方可以通过药物刺激释放高纯度的信息素来为之争取抢救时间,救护车上自然备着这种药物,只是...
“你怀着孩子,那种药不适合用在你身上。”
“可以用!我没事的!”肖乃屿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医生的白大褂:“求你了,给我打一针!!”
“...不行,你怀着孕...不行。”
“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我现在只想确保他能活着进手术室!医生!我求你了!!”
“.....”
医生看了一眼仪器上很快就要跌出水平线的数值,纠结再三。
未知的小概率的风险和一条立刻就要因为抢救不及时而逝去的生命之间,其实很好选。
他终于点头。
护士便从药箱里拿出一管细长的注/射/剂,药物呈紫色。这种药一旦打入腺体,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它可以在30秒内极速改变omega体内的激素,使之散发出最为醇烈的信息素,这种纯度的信息素只有通过药物刺激才可能产生,不是omega本人调节情绪就可以做到的,也正因为难得,所以这类信息素的安抚作用是平常的十倍不止,甚至可以用来做小剂量的麻/药。
肖乃屿脱下外套,解掉在颠簸中被勾裂的围巾,低头露出自己的腺体来。
直到衣物/褪去,医生才发现omega脖颈后有一片淤青,面积不大,散布在腺体四周,应该是在车祸中受的伤——即使那个alpha舍命去护,在那样严重的车祸里,omega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他仔细探诊,确认这只是撞击引发的皮外伤,不严重,这才放心地将针孔对准腺体中间最脆弱的位置。
肖乃屿只觉得脖颈一凉,轻微的疼痛过后,身上便觉得有些发寒。
“你现在觉得冷是正常的,我只注/射了小剂量的药,药效半个小时,这个过程中,你需要尽量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医生收好注射/器,叮嘱道:“到医院后,你需要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谢谢。”
肖乃屿短暂地适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变化,而后拔掉护士插在自己手背的吊针,他握住傅尧诤没被钢筋贯穿的左手,将额头抵在alpha微微握拳的手背上,极为艰难地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傅尧诤...”他轻声呢喃:“我要你活着......你给我活着!”
在仪器规律又冰冷的提示音中,纯净的玉兰信息素仿佛化身无数小精灵,它们四处飞舞,驱散了血腥味,最终萦绕在自己从属的alpha身边,用最温和的方式给予最强大的帮助。这股香味太过甘醇,就算毫无标记归属关系的医生和护士闻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向医院,25分钟后,停在了医院急诊大楼。
总部接应的医生有五位,其中两位两鬓有了白发。那位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看到院长都被惊动了,这下才意识到,自己这回接诊的恐怕不是普通人,是哪个高/门/权/贵还是富家子弟?暂时无从得知。
傅尧诤被第一时间送进了手术室,肖乃屿下救护车时险些摔了一跤,好在护士把他扶住了,但也因此没能跟上转移床的速度,等他赶到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已经关上,红灯亮起。
没能多看两眼。
那位一直跟在他身边催促他去做检查的护士扶着他坐到了长椅上,安慰道:“院长亲自助阵,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现在最好也去病房躺着。”
“他没脱离危险之前我哪都不去。”肖乃屿扶着自己的肚子,泪痕未干,固执地道:“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和宝宝一起等着他平安出来。”
护士多少能理解他的心境,也知道劝不动了,便关心道:“怎么样,身上还冷吗?那个药的效果应该已经完全过了。”
她可以明显闻出那股玉兰香味淡了许多。
肖乃屿点点头,算是回答,并不说自己手脚还有些发冷。
走廊里很快又赶来一位中年医生,那护士起身喊了一声主任,那位主任医师并不进手术室,而是拿了一瓶透明的输液药水,俯身与omega说:“肖先生,我知道你注射了聚醇药剂,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现在最好挂水,把药物的副作用降到最小,至少不会影响到孩子。”
他提了孩子,肖乃屿紧绷的神经才短暂松弛了一下,是啊,他还怀着宝宝,那个药对宝宝或多或少会有伤害的。
“你给我用上吧。”他抬起手,终于愿意配合治疗。
那位主任很快给他扎好了针。
“我手脚有点发冷,会不会...”
“你放心,这是注射之后的正常现象,一个小时后会自动缓解,你既然不愿意卧床,就先在这边坐着,不要剧烈运动,我会在这里照顾你,直到傅先生出手术室,直到你愿意去病房休息。”
“...你?”医院的阵仗太大了,显然是有人特意知会过。
那位医生看出他的疑惑,直接道:“是傅太太让我照顾好你的。”
“......”
姚清?
他都忘了,傅家神通广大,出了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姚清的耳朵。
肖乃屿无暇去多想姚清见到自己时会是什么态度,他只知道傅家能动用最好的医生,傅尧诤平安的概率就会大上数倍。
而这些保障,是自己怎么努力都给不了的。
手术室的大门将这个冷调的空间一分为二,门内的人生死未卜,门外的人,无声地摩擦着手中带血的戒指盒——他握着傅尧诤的右手恳求他活下去时,才发现这对戒指一直被这人紧紧抓在手心里,即使失去意识了,也不曾松开。
求婚的戒指被他弄丢了,婚戒却没有丢。他打开,看见里面的两枚戒指还挨在一起,经历过“生死”,居然没有分开一丝一毫。
肖乃屿用食指指腹摸了摸两枚戒指,触手冰凉,盒子上的血失去了温度,也和这两枚戒指一样凉。
手术室的大门忽然开了,他合上盒子,起身极猛:“他怎么样了!?”
出来的是一位中年医生,神色凝重:“病人身上有四块铁片,两根钢筋,我们能确认没有捅破体内任何器官,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