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蛇悄悄在耳中塞了两枚蜡丸,又将蜡丸塞到风栖梧耳朵里。
不知哪里传来少女的歌声,柔软又哀伤。
“这是什么声音?”狸儿疑惑:“蛇宫里有戏班子吗?”
“后殿的歌女在练嗓子罢了。”腾蛇不动声色。
但狸儿的目光渐渐呆滞,仿佛睡着了一般。
“歌鸲,你可以出来了。”腾蛇回过头道。
歌声渐渐近了,风栖梧侧耳倾听,铁链在石板上摩擦,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女孩衣衫褴褛,双脚双手上都带着银色的镣铐,她的双眼早已失去神采,只知道低声歌唱。
“把她的记忆拽出来。”
女孩走近狸儿,将手放在狸儿额头上轻轻一扯。
狸儿微微动了下。
女孩低着头,更加卖力地歌唱,终于让猫妖彻底安静了下来。
一副记忆构成的画卷从狸儿额头中扯出,卷轴飘飘,绕着书房展开,数百尺大的书房竟然绕了两圈才完。
幸亏方才的茶水中放了催眠草,不然这只猫妖还真不好对付。
“梧儿,去摸摸那幅画卷。”
风栖梧的神识探到那张灵力组成的画卷,但神识无法感知其中有什么东西,只能伸手触摸。
他立起身,伸手去触摸那一人高的画卷,手指刚刚触及画卷,整个人便被吸了进去。
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风栖梧惊讶地睁大眼睛朝四周环视,他居然看得见东西了。
“迅速浏览完与苏玉辛相关的记忆,歌鸲撑不了太久。”
腾蛇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风栖梧心下了然,他正在读取狸儿的记忆,因此有了视觉。
花红草绿间,一只田鼠从山谷间跑过,风栖梧只感觉自己伏在地上,向田鼠扑了过去。
就在即将扑倒田鼠的瞬间,两只手将自己与那只田鼠一同提了起来。
那人将他两一同提到眼前端详,清秀的脸上扬起了笑容。
“你是一只狸花猫,就叫狸儿好了,这只田鼠呢,就叫阿鼠。不行不行,叫我们已经有阿白了,你要是叫阿鼠的话,弄得好像我不会起名字似得。”
“嗯……”男人思索了一会儿,“就叫你鼠自强吧,自强不息,希望你以后能够努力修炼,为宗门争光。”
“往后你们就是师兄妹了,不可以再打架了喔!”
那笑着的人,赫然就是苏玉辛。
作者有话要说:
风栖梧: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窝囊了
苏玉辛:太子陛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场时候多牛逼吗?
风栖梧:!!!你他妈还好意思说了!怪谁?这都怪谁?!
苏玉辛:怪风鞋子!谁让他那么弱,被你抓走的。
风撷辰:你还能再没良心点吗?
第七十七章
在回忆的世界里, 风栖梧还看到了很多。
他看见一个白衣男子坐着轮椅在苏玉辛身后, 冷着一张脸道:“你要点化他们?猫捕鼠乃是天道, 你这么做可是违反伦理纲常。”
苏玉辛回过头,对那男子笑道:“什么天道纲常,他们到了我们门下, 命便是自己的了。”
男子蹙起的眉微微散开了些,但仍有些皱着,似有心结。
“狸儿要找的就是他了, ”腾蛇在画外道:“把所有与这人有关的记忆都记在脑海中!”
苏玉辛为两妖塑造人身,那名白衣男子便跟着他,看他做这一切。
进入塑造好的人身中,风栖梧感到自己的视角明显变高了许多, 不用伏在地上与尘埃为伍。
“谢谢师兄。”风栖梧开口道。
不, 开口的不是风栖梧,而是刚得到人形的狸儿。
苏玉辛手一挥道:“不妨事,当年娲皇用泥土捏人,我今日也用黄土捏人,这可是一件大功德。”
鼠自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冲着苏玉辛行了一礼, 又冲着苏玉辛身后的男人行礼道:“见过两位师兄, 不知咱家师父姓甚名甚,是师父让师兄点化我们的么?”
苏玉辛笑道:“咱们是无名山上苏妲己门下弟子, 师父下山云游,应该过个几十年就回来了。从此往后咱们以师兄弟相称, 不过犯不着那么多礼数,师父创立门派后只有一条训诫,诚实做妖即可。”
白衣男子在苏玉辛身后默不作声,风栖梧也没有上前多问。
往后百年间,鼠自强学会了在山中种下果树用来酿酒。
苏玉辛时常不在山中,前往各个地方求药。
而阿白总冷着一张脸,春日里坐轮椅在树下看桃花开;夏日躺在玉榻上乘凉读书;秋日往后山的湖边,湖里时常有残荷,便听得雨声。
苏玉辛不爱见阿白淋雨,总要亲自推阿白回来,但苏玉辛不在的日子里,阿白总爱在雨天出门。
狸儿不懂,白师兄爱做什么让他做去便是,苏玉辛师兄对自己与阿鼠都没那么上心,却总是挂念着白师兄。
也听到过白师兄与苏玉辛吵架:“我不要你管,你一片好心我心领了。”
但苏玉辛师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也不生气。白师兄闷闷不乐时候他常常下厨,烧一锅银耳莲子羹或是小米粥给他送过去。
山中岁月如白驹过隙,不觉间便已是百年,到了白师兄度天劫的日子。
这场天劫来的不凑巧,大荒之年山上颗粒无收,鼠自强为了大家的口粮,只得把山中的药材变卖,才换来小妖们的口粮。
只是那些药材中夹杂了一颗红玉簪,阿鼠并没有发现。
白师兄喝了那么久的药,就为了疗养身体度过天劫,可天劫前一个月,红玉簪断药了。
为了白师兄的天劫,师父从人间赶了回来,为白师兄护法。
第三道天雷时,师父便撑不住了,换苏玉辛师兄上前。
九道天雷悉数落下,打破了苏玉辛师兄设下的结界,直指白师兄的肉身。
天劫到底带走了白师兄的命。
再往后的记忆便没什么意思,山中千年如一日,苏玉辛将自己关在房中闭门不出,阿鼠每日给他送饭进去,开始是一碟菜一碗粥,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一桶菜一桶粥。
苏玉辛师兄就这么变成了饭桶。
不知不觉人间已经过去一千多年,山下的大熊猫渐渐变得稀少,最后时常来蹭饭的只剩一只幺儿。
竹子开花了,幺儿天天受饿,不得已只好上无名山上吃饭。
一日师父说要下山买菜,只是离开山中时,与苏玉辛师兄说了许多话,苏玉辛师兄便接管了山中所有杂事,鼠自强却在这时候想要开宗立派。
随后,师兄也下山去了。
一股黑色的漩涡将风栖梧吸了出来,他回过神来,眼前是一片灰色。
他叹了口气,原来真实的世界如此多姿多彩,可惜他生来就是瞎子,从来未看到一丝光亮。
“方才那是怎么回事?”风栖梧回过神来,疑惑道。
带着镣铐的女孩放开狸儿,往书房后走去。
“等等,你究竟是……”风栖梧起身向拦住女孩,突然间天旋地转。
“不好意思了,蛇王陛下。”
腾蛇的声音从风栖梧身后传来,捆妖绳从天而降,将风栖梧捆得严严实实,倒吊在屋梁上。
“感谢老蛇王,给我留下这么聪慧的侄儿和这么好用的法子。”
腾蛇面上浮起一丝冷笑,手中捆妖绳缠绕,堵住了风栖梧的嘴,令他发不出半分声音。
意识渐渐消散。
----------
在妖管处忙了一天,风撷辰开车回家已经是下午七点多,原本准备等着苏玉辛去食堂,左等右等,苏玉辛回来时却已经吃过饭了。
“……那回去吧。”
两人坐上车,苏玉辛在副驾驶上按手机,风撷辰一言不发地开车,除了外边的喧闹,车里听不见一点动静。
风撷辰想了想,抬手打开了广播当背景音。
一起住了一个多月,两人之间已经很少有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往常苏玉辛总在车里说不分场合的冷笑话,今天却罕见的什么也没说。
“今天在外面吃的什么?”风撷辰开口道。
苏玉辛愣了愣,恍然才意识到风撷辰是在问他:“没什么,就是很普通的盒饭,没有食堂的好吃。”
风撷辰只觉得胸口有些闷,这种气闷从上午开始一直压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思来想去,还是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要住宿舍了,开心吗”
“说不上开心不开心吧,”苏玉辛摇了摇头:“在山上也是一个人住,但是下山后一直和别人合住,久了也就习惯了,各有利弊吧。”
风撷辰点头:“能习惯一个人住就好。”
苏玉辛有些难受,晁应龙今天讲话时的气色又差了些,他怕极了这条老龙身体突然出什么岔子,神物还没找到,他一点用都发挥不上。
而且他根本不敢跟风撷辰谈个问题。
进了妖管处的坏处就是时间不够自由,没法随意请假跑出去调查那些谜团,更何况这些事情都牵连到了风撷辰,他不愿意让风撷辰卷入其中。
“那个行业大会,是要做些什么?”
苏玉辛挠了挠脑袋,决定换些轻松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