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看了一眼时间,竟然还要一个小时。
视线落回到墙上,卫桓看着自己当年用风刃在墙上刻的字,好气又好笑。
云永昼当年怎么能那么冷酷无情,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一概不理。就算他平时是真的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跟他插科打诨,可当时这里就他俩,难兄难弟,这都能置之不理。
看来自己当年是真的很烦人。
默念墙上的字,卫桓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这种想象给了他错觉,好像这个狭小的储物间不只有自己一个,云永昼就在身边。
虽然他不说话,也不理他,但总归不是自己一个。
大概是自己当年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差了,如果他们的关系再亲近一点,比不了他和扬昇,或许也能和不豫一样。
那这面墙上,应该也会留下光锥的痕迹吧。
回过神的时候,卫桓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召唤出一道光刃,手掌长的光刃就这么轻轻地抵在墙上,好像一个很乖的孩子,等待卫桓的驱使。
真是,他的怨念已经这么强了吗。
卫桓收了光刃,闭目养神继续想问题,可闭上眼没有多久,他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睁眼,侧头,不是错觉,当年被自己拖下水的那位真的出现了。
卫桓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他伸手拉住云永昼的教官服腰带,拉了一下,原本背着手看向墙壁的云永昼也转过脸,看着卫桓抓住他腰带的手。
我靠真的是他!
卫桓立马松开,尴尬地把手背到身后,朝云永昼露出傻笑。
这是领导前来审查监督他罚站吗,他心有余悸,盯着墙壁大气不敢出。
谁知下一刻,云永昼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手上捏着一个用袋子封好的面包,奶油馅儿的,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祝余果。
卫桓睁大眼睛,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面包,不过打他回来就发现以前山海里买面包的小店倒闭了,再也没有吃上过当年的那些面包。他对着云永昼指了指自己的脸。
给我的吗?
云永昼的手立刻往回收,像是故意逗他似的,但表情还是很冷,一点也不像玩笑。
卫桓连忙笑嘻嘻地把面包拿回来,他早就饿坏了,一边大口啃着一边用意念变出光刃,在墙壁上歪歪斜斜地刻着字。
[结束休假了?怎么会过……]
第二句还没有写完,卫桓就觉得自己好像又重蹈覆辙了,云永昼怎么可能回答他啊。
可停顿下来的光刃只踟蹰了几秒,就再一次动起来。
[来看你。]
卫桓愣住了,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嚼,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似的看向云永昼。云永昼歪着头,仍旧盯着墙壁。寂静无声的不语楼储藏间里只有光刃与墙壁之间细微的碰撞声。
他真的变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桓看着自己曾经的留言,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他用意念拿回光刃的控制权,在之前十年前自己的留言旁边飞快地刻下几个字。
[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回头去看云永昼,看到他在第一时间垂下眼。
这是什么意思。
[你很讨厌他吗?]
写完这句话,卫桓就立刻后悔了,又用光刃将自己的自己划掉。
[我好奇,随口问问。]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从他死而复生,再度遇到云永昼,就总是会被一些突然的情绪所控制,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
可他就是委屈。
明明都是他,可是时间过去,当年的自己好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什么都没有。卫桓缓慢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过去自己写过的,已经快要被岁月磨平的字迹。
明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是不对的,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背负了太多的误解和抹黑,所以才会在过去相处过的人身上找答案,想知道在他们的眼里,那个九凤究竟是怎样的人。明明很清楚立场和动机,卫桓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很奇怪。
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曾觉得被误解是一件多么值得委屈的事,哪怕是扬昇,他也接受对方对他的怨恨和埋怨,这些在卫桓的眼里都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
可唯独在云永昼的面前,卫桓觉得委屈。
他完全变成了一个不在乎人情世故,不在乎前因后果的小孩,只想要被看到,想不被他讨厌,可以得到一个答案就好。
艰难地咽下面包,卫桓开始思考为什么,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深究的人,但是他不理解自己对云永昼的特殊对待,明明在他的回忆里,上辈子两人的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密。
盯久了,眼睛都发酸。
就在他苦于找到理由的时候,视野里原本孤单的那些字迹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刃。
就在他曾经的“遗言”下面。
[星轸二十八年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十七秒,北极天柜九凤家族独子卫桓死于山海不语楼。死因:蓬莱海金乌家族最小那个小儿子云永昼不跟他说活,活生生把他憋死了。遗愿:罚云永昼孤独终老,再也没人跟他说话,用最宝贝的东西给小九凤做供品祭拜,每天活在愧疚之中。]
光刃缓慢地移动,似乎在犹豫什么。
最后,卫桓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这样一行字。
[我很愧疚。]
看到这几个字,卫桓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暂停。
他极力地掩饰自己的惊异,睫毛在止不住地抖动,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自己就想要往外逃。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把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用吃东西的动作掩饰过激的情绪。
的确,他很期待从云永昼身上得到答案,但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
云永昼原来对当年的卫桓感到愧疚。
为什么?他不懂。
等到卫桓觉得自己藏得足够好了,才想起来他其实已经可以使用传心了。他在心里默念密咒,三次之后,试着在心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得到了回应,虽然只是一句嗯。
卫桓假装出与自己无关的轻松语气。
[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觉得愧疚?]
说完他还特意直视云永昼的脸,脸上挂着笑。云永昼也看向他。
忽然间,昏暗的储藏间飘落一片薄如蝉翼的柔软光绸。轻飘飘落至卫桓的嘴角,温柔擦去他嘴角的奶油。
卫桓下意识伸出手背又擦了擦。
光绸消失。他听见了答案。
[我欠他一个承诺。]
承诺?
他隐约间想起些什么,可又一闪而过。如果这么直接问,好像并不是什么有礼貌的行为。或许想一想就想起来了。他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可是好像重生之后的自己遗忘了许多事,好像他不是完整的他。
想到昨天的事,卫桓又忍不住在心里对他坦白。
[昨天我反向结契了,可能在你看来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不想做个寄生虫,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希望我也可以出现。既然不能解除,起码要公平。]
说完他又补了句,[虽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在他低头光顾着说话的时候,云永昼的嘴角轻微地勾起,他抿开笑意,恢复成冰山脸,将自己的左手伸过去,摊开掌心。
最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点。
卫桓不好意思直接上手抓,凑近看了好久,心里想道,幸好幸好,他还以为会留下什么蓝色的印记。
抬起头,他摸了摸自己眉心。
[和我头上的一样是吗?这样就成功了?]
[没想到人类也能反向结契,太厉害了。]
云永昼没说话,默默站在他身边。
得知双向结契成功之后卫桓莫名开心起来。
不过他真的要一直瞒下去吗?
在卫桓看来,他和云永昼的关系过于微妙,找不出一个确切的词去定义。这让他犹豫不决。
又一次听见光刃在墙壁上刻凿的声音,卫桓回神,看着云永昼专心致志地盯着墙壁写字,他的字和他的人很像,清隽,有风骨,干脆利落。
[罚站好像结束了。]
卫桓不由得笑起来,用传心对他说。
[明明可以用传心,干嘛要废这个劲儿刻字啊,你不嫌累吗?]
谁知云永昼却这样回答,语气意外的有些固执。
[我想刻。]
壁画里的巨兽再一次出现,一左一右怼在小小储藏间的门口,活像两个凶神恶煞的门神,卫桓两手合握连连作揖。
我自己来自己来,不劳哥哥们大驾了。
然后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云永昼走在他的前面,就在离开这个小房间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光从顶上那个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窗户上透过来,打在那面墙壁上,照着十年前自己的字迹,也照亮如今云永昼的回答。
忽然间,觉得不孤单了。
好像收到一封过期的无效信,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可拆开那瞬间的愉悦和满足,好像永远不会消失。
或许也不是因为拆开的瞬间。
只是因为寄件人的名字,终于抵达了那个小小的邮箱。
出来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扬灵和景云,两人正在不语楼经过的长椅前坐着,扬灵的头发散了,自己用橡皮筋扎着左边的,右边的半边头发景云正战战兢兢地帮她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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