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棺仍是站在那儿,甚至没挪窝,地上撒了一地烟蒂。
“梦到什么了,”李重棺道,“说说。”
陈知南翻了个白眼,说梦到个猪头抽了一晚上烟。
李重棺不置可否,指了指天,道:“亮了,过会儿阿布得来开门。”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知南又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阿布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阴森森地笑到:“早上好,泉哥。”
李重棺应道:“早啊,阿布。”
“没有挑到好看的花吗?”阿布似乎有些失落,问道,“我的花不够好吗?”
“不,你的花很好,”李重棺凑到阿布耳边,低声道,“我看中了很多向日葵,很漂亮,但你昨晚没有给我们剪子。”
“我们今晚再来剪走它们,怎么样?”
阿布眼中顿时冒了光:“那我晚上来找你?”
李重棺答应道,好啊,你晚上来叫我。
陈知南一面为晚上躲不过的一遭深感崩溃,一边回头看了好几眼。
昨晚……真是梦么?
那未免也太真实了。
陈知南似乎现在还能闻到昨晚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泉哥,我们昨天带来的抹布呢?”陈知南问道。
“抹布?”李重棺看了陈知南一眼,回答,“没啊,我们没带抹布。”
陈知南点点头,没说话。
陆丹对两位同志的到来表达了热烈欢迎,甚至拿出几个锣哐哐地敲开了。
“大清早别扰民了,卤蛋同志。”李重棺把包一放,夺过那锣,道,“早点呢?你怎么还在这?”
“我今天高兴,”陆丹道,“哎,你们昨晚怎么样了。”
李重棺回答:“不怎么样,感觉是个硬茬子。”
第6章 不渡佛 五
陈知南整个早餐期间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精神出了点毛病。
哦对,好像的确是受了挺大刺激的。
吸溜吸溜嗦完一碗粉,陈知南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看了眼表,转过头非常平静地对陆丹说:“卤蛋儿,我来洗碗,你准备下开门。”
陆丹表面愿意,内心十分愿意地把自己的碗筷一搁,刚欲起身时顿了一下,又坐回去,翘着个二郎腿,问道:“怎么了?看上去不大对劲儿啊?”
“没咋啊,”陈知南把碗叠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看了陆丹一眼,“昨天泉哥收的,今天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陆丹忙道:“没问题没问题。”
“明天就该你——”
“就该泉哥了,我知道,”陆丹微笑着打断,“没什么问题的,你继续吧。”
陈知南:“……行吧。”泉哥日理万机,怎得还被如此压榨,真是命苦。
陆丹其实没什么好准备的,充其量拿块丝绢把李重棺心爱的红木八仙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抹一遍,要么就抽屉一拉,看看昨晚挣了多少钱,今天可能挣多少钱。
不过很可惜,昨晚顶梁柱李重棺先生不在,小泉堂一分收入也无。
陈知南听到抽屉拉开的声音,回头叫了一声:“哎,泉哥。”
李重棺嗯了一句,也走过来,跟着陆丹一起一张一张地开始数钞票。
“冥币和人民币,是一比一的不?”陈知南直勾勾盯着李重棺——手里的钱——问道。
李重棺点点头,好像是吧。
陈知南:“... ...”
“我去买一打冥币,”陈知南眼冒金光,“泉哥,您能给变个不?”
李重棺木着脸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厨房有菜刀。”
陈知南:“... ...哈?”
“是这样,”陆丹数完了钱,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一个小本本记了一笔,道,“只有死人给的冥币才有用,南哥您要不考虑一下?”
李重棺回过头,眯着眼意义不明地道:“我也可以考虑亲自动手。”亲自动手帮你解决这个烦恼。
陈知南惺惺地不说话了。
陆丹数完了钱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似的,一整天都没出现,陈知南有些奇怪。
时间过得快且煎熬。
晚上八点,阿布准时出现在了小泉堂门口。没砸门,那门闩是中午陈知南刚换上的。
李重棺似乎不是很想走,磨蹭了几分钟,难得露出了几分焦躁,在堂中踱了几步,怔怔地对着中间那盆水不知道在做什么。实在拖不下去了,才轻声“啧”了一下,背着包带着陈知南走了。
“泉哥,卤蛋儿今天怎么不见人了。”陈知南问道。
李重棺答,她今天有事出去了。
“哦,”陈知南应了声,又问,“为什么店中间要放个洗脸盆?”
“洗脸盆?”李重棺斜了他一眼,道,“那不是洗脸盆。”
“那是个‘门’。”
“门?”
李重棺点点头,说以后解释给你听。
当然,没有解释给你听的必要,反正过段时间也送走了,“以后”也就是“永远不”了,李重棺想。
阿布再一次打开了那扇古旧的铁门。
然后,二人慢悠悠地往花圃深处走去。
再然后,在李重棺不负众望的整烂了某“关键道具”后,一切事物的走向就变得更加迷离扑朔起来。
陈知南:“啊啊啊啊啊!!!!!”
李重棺把铁棒往后一砸,拽起陈知南的胳膊拔腿就逃:“跑——”
身后脚步声急促而沉重,掺杂着几声低喘。陈知南体力不是很好,若不是李重棺一路拽着他,怕是早跌跌撞撞地瘫到沟里去了。
“跑!”李重棺吼道,“别停!”
陈知南根本无暇回头,大脑因缺氧而有些混乱,气喘吁吁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泉... ...哥,我... ...哈... ...”
李重棺:“你啥?”
李重棺眉头一皱,使劲扯了一把陈知南,却发现陈知南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后站着一团红黑交加的模糊黑影,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李重棺拽着陈知南往后一个飞踢,而后转身一推,把陈知南往外支了出去。
陈知南只觉一只黏腻湿冷的手重重地捏在了左肩,狠狠扣了一下锁骨,指力大得仿佛要嵌进肉里,陈知南痛得眼前一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再然后,就被李重棺重重地推了出去。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进了那片向日葵林。
陈知南在一阵剧痛中睁眼,发现自己倒在向日葵地中间的一块空地上。
旁边没有李重棺。
周围很黑,陈知南咽了下口水,捏了下背包带,想了想,从包里翻了另一个马灯出来,划了火柴点着。
左肩看上去有点糟糕,陈知南把水壶取出来,对着左肩冲了一下,立刻感到钻心地一阵疼。
他今天早上看着李重棺往水壶里面加了盐。
“嘶... ...”陈知南拿帕子随意擦了擦,思索片刻,还是极怂地蹲了下来,轻轻喊了一句“泉哥”。
没有人回答。
“泉哥?”
四周一片寂寂,虫鸣蝉叫都听不见半分,他蹲在那里,抬头甚至看不见月——向日葵太高了,颇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泉哥——”陈知南焦急地喊道。
“李重棺!!”
要在原地等着李重棺来救么?
陈知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指南针,再抽了匕首出来,一步一步往南慢慢走去。
他走得很慢。
明明似乎只被丢出去滚了几步,但这片枯萎的向日葵田似乎无穷无尽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陈知南走得跌跌撞撞,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斜跪在了地上。
回头一看,是一个骷髅。
看上去很新鲜,下颌骨上还带了块皮,眼眶空荡荡的,后脑勺还少了一块。
旁边是一团血淋淋的碎肉。
陈知南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控制着没叫出声来。
过了半晌,不捂嘴了,手微微上移了些许,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 ...大兄弟啊,”陈知南战战兢兢地支吾道:“我... ...我这给您都跪了哈... ...打,打搅,晚上别来找我... ...”
陈知南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脑壳,一抬头,居然是一株开得极其妖艳的向日葵,弯下腰用叶子轻轻地拍了拍他。
陈知南和向日葵“对视”三秒,向日葵一个瑟缩,抖了他一脸的瓜子,然后转瞬间枯萎了。
陈知南才发现,周围的向日葵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死而复生般,绽出了灿黄色的花盘。
陈知南暗道糟糕,想站起身来离开这片突然盛放的向日葵,却发现鞋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缠住,再抬不起来。
是一团藤蔓,从地里突兀的冒出来。
陈知南的脸煞的就白了,拿匕首往上面狠狠一钉,没切中,插进泥地里去了。
陈知南把匕首**,比划了一下,又一刀切上去,用了力气,却指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那藤蔓好像活了一样,癫狂般的扭动着。陈知南第三刀下去,只断了一小根,那物却越缠越紧。
陈知南无奈,妄图用手硬掰开 ,自然是徒劳无功,掰是没掰出什么名堂,却一个用力,因惯性向后倒在了地上。眨眼间,更多的藤条缠上了他的大腿。
甚至有一根左点右点,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后缓缓勒紧。
陈知南很难受。
他本想着想办法走出这片向日葵田,找到李重棺,然后一切就都有了出路。
结果现在李重棺没找着,可能就要被勒死在这里。
陈知南两只手死死攥住脖子上的藤蔓,好不容易扯开来一星半点,才有机会透小口气,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是什么味道?陈知南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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