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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药店 (陈直男)


陈知南僵硬地看着李重棺,冷汗直冒,不敢回头,毫不犹豫地拔腿就往李重棺那边跑去,其急切程度有如看到老母鸡的崽子。
咯咯哒咯咯哒找妈妈。
李重棺嘴巴一动,似乎是说了句“滚”,却并没有出声。看到那眼睛又闪了一下,化作一缕阴魂飘忽着去了。
李重棺上前,把那店门给关上了。
“小孩儿,别怕。”
李重棺今儿晚上头一次扯了扯嘴角笑了。
“逗你玩儿呢。”
“哟,没气儿了。”赵宇提着扳手,往乔娘腿上敲了敲,“这么不经打?”
乔娘依旧是瘫在地上。
已经没了呼吸。
赵宇扳手一挥,狠狠地砸在了乔娘的腿上。
“嘎达”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赵夫人?”赵宇冷哼一声,“破鞋儿,你配么?”
“你只配乔老粗那种暴发户。”
赵宇顺手把乔娘已经破地近乎形同虚设的旗袍扒了下来。
“这绿色穿着真丑,又老土,”赵宇道,“可惜了这顶好的料子。”
不过没关系,横竖他也不差钱。
赵宇捣鼓半晌,就仿佛玩腻了似的,离开了房间。
也是,谁还会再对个没反应的尸体提起什么兴趣呢。
“夫人累了,歇下了。”赵宇对管家吩咐道,“别去惊扰。”
次日,赵家夫人乔娘,被发现死于家中“小书房”。
对外只说是多年旧疾,病故的。
第二天,赵宇也走了。
对外是说哀伤过度。
乔书轩那天晚上没回家,第二天再进小书房,就看到乔娘呆呆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赵宇的尸体。
他隐隐约约觉得乔娘有哪里不对劲了,比如没了小旗袍,翡翠镯子宝石耳坠。
换了副先前跟着那男人时候,土得掉渣的旧衣服,哦对,看上去还年轻了不少。佣人们都说他母亲死了。
死了吗?
没有吧,明明看上去还好好的。
乔书轩迷迷糊糊地参加完了葬礼,顺便遣了佣人们,乔娘叫他卖了房子,他便卖了。
乔娘带着他回了重庆,就带了些衣物。
乔娘还背了个顶大的包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拿白布包着的,脏兮兮的。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同乔娘差不多大。
乔书轩没在重庆生活过,热了点,不过还好,能适应。乔娘开了家手工艺品店,加上先前从赵家带的钱,不差钱的,还把他送进了最好的私立中学之一。
日子过得挺滋润。
就是乔娘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会对着乔书轩发火,还有店里的男员工。
偶尔会念叨两句,男人怎么怎么不是东西,说想要个女儿。
大概是先前被赵宇吓着了,乔书轩也没在意。
“妈,你是叫什么名字来着?”乔书轩从不知道乔娘是被抢去了的,问道,“没听你说起过?”
乔娘彼时正窝在躺椅上,拿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珠子穿着手链,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喏,怎么着?”
“不知道,我也忘了,”乔娘道,“就乔夫人吧,乔娘。”
乔书轩不相信:“哪有人把自个儿名字都忘了的。”
“妈不骗你,真的,真忘了,”乔娘穿好了手链,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绳结,起身去给乔书轩,“戴上。”
乔书轩皱眉,什么东西啊,女里女气的。
“摸上去还掉粉,不要了吧。”
乔娘皱眉:“你还不愿意了,叫你戴上你就戴上,快些的,待会上学去了。”
转头又往屋里吼道:“刘兴国!过来了!你也有份!”
乔书轩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乔娘又瘫回了她的躺椅上。
身下没有影子。
十几二十年前,重庆的山旮沓里。
十五岁的丫头片子欢欢喜喜地抱着小黄狗,抬头望着梁上挂着的红辣椒。
屋里传来阿爸的唤声:“婉儿,去拾点柴来,顺便把米洗了!”
婉儿放了黄狗,乖乖巧巧地回了一句:“哎——”
乔书轩去读书了。
乔娘摇着蒲扇,朦朦胧胧间想起了什么东西。
乔——娘?
她要是姓赵,该叫什么来着?
赵夫人,赵太太,赵——婉儿?
死了吧。
李重棺同陈知南回了小泉堂,却只见着陆丹。
陆丹闷闷不乐地在鬼前看着小人书,这回不是《人鬼殊途恋》了,是《冥婚童养媳》。
“回来了?”陆丹噘着嘴幽幽道,“泉哥,你是不是嫌婉儿烦,把她弄走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和死人订的约,若是悔了,得折多少阳寿啊,”陆丹嘀咕道,“虽然你也不怕... ...”
李重棺拍了拍陆丹的头,轻声道:“不是我。”
“乔娘就是赵婉儿。”他道,“我送她俩一同归去,也算是,遂她一桩心愿吧。”
抽屉里传来几声叮叮咚咚的响声,李重棺拉开一看,多了一沓冥币。
该是刘兴国的家人送的。
李重棺叹了口气,道:“卤蛋,拿香来,慰在天之灵。”
“这几天你看店,我明日启程,去霁云观。”
袁渚白那句“害惨了老天师”,令他久久不能忘怀,他必须亲自去看个究竟。
“顺便把陈知南送回去。”
陆丹同陈知南异口同声的一句“啊?”
“泉哥,您怎么成天就是要把我送回去,”陈知南委屈道,“我... ...”
陆丹也帮腔道:“南哥很努力了啊,这几天每天看书看书都没怎么睡好觉... ...”
咳,其实是大晚上的容易被吓得睡不好觉。
“哟,您怀里的是小天师吧?殿下,您可知道老天师被您害的有多惨?”
李重棺看了陈知南一眼。
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
算了吧。
“送回去吧。”李重棺叹道,“他不合适。”
“李重棺!”陈知南急道,“你什么意思!”
“你再这样不讲理,我就,我就……”陈知南道,“把你那堆什么黄泉什么门啊,对,还有那个袁什么渚白,守……门人殿下?都告诉我爷爷!”
“最打底,”陈知南欲哭无泪,“这几天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的工钱,你总得结给我吧……”


第16章 哭梨园 一
“嗤……”李重棺崩了半天脸,还是没忍住,给这脱线玩意儿逗笑了。
陈知南可怜巴巴地想去拽李重棺袖子,又不敢,生怕自己的猪蹄子把这金贵人儿给玷污了,纠结半天,只得自个扯自个儿的——左手扒拉着右边袖子,右手扒拉左边儿,撅着个小嘴眼泪汪汪地往那儿这么一杵,还颇有点古时丫头片子娇滴滴的模样。
当然,陈知南没有哭,嗯,没有哭。
李重棺眯着眼,欣赏小半会儿,一甩手把那屉子拉开,便开始一张一张一沓一沓地数票子。
虽然那抽屉里搁的只有毛票和冥币,并没什么金银玉石。
有那么一瞬间,陈知南还是觉着满目金光晃得人头晕。
嗯,资本和土财主的光芒笼罩了他。
“来回路费给报销,置的衣冠啊什么家伙什也不用付我钱,”李重棺边数边道,“你还要多少?”
“说实话,你要是狮子大开口,叫我掏钱把你们霁云观重新翻修一遍,我也是乐意的。”
“怎么样?”
李重棺道。
陈·感受到资本的铜臭·好崩溃·委屈巴拉·知南。
他的元始天尊!忘了这家伙不差钱的!
“重修……修还是算……算了吧,”陈知南结结巴巴道,“观里……面砖砾瓦墙年头大了,偶尔修缮便……好,换新的不大妥,妥当……”
李重棺没说话,一脸“你尽管要挟改变主意算我输”的表情,捻着毛票子,擦出沙沙的响声。
陈知南这会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一是陈旭叫他查的东西还没整出个名堂,现在就这么憋憋屈屈毫无理由地把他给送回了老家。
二是,他到底还是对这吓人地方滋生出了些许不知所起的感情来的。毕竟这么多天,别说是人,狗都养熟了该。
真不想走。
李重棺见陈知南再说不出话来,把数好的票子码得整整齐齐地递给了他。
陆丹反倒是不乐意了,趴在桌上不情不愿地道,真要送啊?
“泉哥平时又不同我说话,冷冷冰冰的没个人气。”陆丹惋惜道,“好容易有人能陪我解解闷呢。”
说着,陆丹就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了起来:
“虽然南哥吧平时傻乎乎的。”
陈知南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心道这“傻乎乎”也能算半个褒义词呢是吧。
“冒冒失失总是听不懂人话。”
陈知南:“……”
“还特别没用,”陆丹道,“但总归还能拿来逗个趣儿嘛。”
“泉哥,我不想南哥走。”
陆丹冲着李重棺央求道。
陈知南经历了陆丹方才一番如万箭穿心的评价之后,一脸吐过血的虚样摆了摆手,没好气地把李重棺给他的毛票子抽了,便走到自己窗前一倒头就睡了下去。
李重棺没准还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想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一睡了之。
脸啊澡啊牙啊,都留到第二天再说吧。
陈知南就这么睡在满身的汗臭里了。
“唉,”陆丹叹道,“真不考虑嘛。”
李重棺深深看了陆丹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考虑。”
“你在这人间的‘寿命’绵绵无穷尽,迟早也要习惯孤独。”
“泉哥,你是怎么习惯的?”陆丹突然问道。
“……身边的人迟早都会离开,”李重棺轻声说道,“不要倾注太多感情。”
陆丹道:“中元要到了,你又要怀奠多少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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