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侧走两步挡住身后的东西,喝道:“你出去!”
叶衍本想再说什么,看陈非越来越黑的脸,也急忙退了出去,心想,从小到大可没见无渊这样厉声过,究竟是怎么了?
大约一炷香后,陈非才从炼丹房里出来,脸色也恢复如初。
“无渊?”
陈非抬手拍了拍叶衍的肩膀,道:“方才吓着你了罢。哥哥给你道歉。”
叶衍摆手道:“哎,没什么。”两人并肩而行,叶衍问,“为何缺席?外面那些人说话可真难听。”
陈非心平气和道:“无事。谣言止于智者。”
回到‘樛木室’,叶衍推开门进去,房间空无一人,叶衍熟练地躺到榻上,“哎呀!今天一天真是累死我了。”
陈非盯着木榻好一会儿,抬手拿出怀中的药瓶,随手丢在了一个小盒中,表情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恍惚。
傍晚时分,陈非被陈臻叫去主厅。
叶衍一人闲着无聊跑去和师弟们玩闹去了。
“诶,阿灵,你快把那些肉都串好。喂喂,龙鸣你别偷懒,鸡都拔完毛洗干净了?柳五五,我都跟你说了,鱼的内脏也要清理掉的,你老是舍不得做什么?河里有大把的鱼呢。不够再抓嘛。趁着师娘还没回来,我再去拿几坛桃花酿过来。今晚不醉不休。”
“师兄欺负人,你为何坐那里什么都不做,竟指挥了?”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气鼓鼓的。
叶衍手里拿着树枝转着玩,闻声,抬手一敲,骂道:“柳五五,你是不是皮痒?那些肉不是我切的?鸡不是我上山抓的?鱼不是我下捕的?要是等你们抓来这些,晚上这顿肯定没着落了。”
阿灵手速极快的串着肉块,道:“叶师兄,今天你可出大风头了。一举夺魁天下扬名啊。”
一说到这个,其他人也都叽叽喳喳起来,说得兴高采烈,就像是他们夺魁了一般。
“没想到觏闽公子居然无法在叶师兄手下撑过一招。我都能撑三招呢。”
“你这傻鸣,还不是师兄让着你,你能撑过一招有鬼勒。”
“不过嘛。我们肯定都比觏闽公子厉害的。先前还当他是真的厉害,叶师兄与他对上,我还捏了把汗呢。谁知一招制敌。哈哈哈。真是太爽了。”
“还觏闽公子呢?徒有虚名罢了。”
听到这一句,叶衍手一伸,狠狠打在那位少年身上,那位少年尖叫道:“干嘛打我啊!!”
叶衍道:“你怎知他便是徒有虚名?他今天身体不适罢了。”
龙鸣捂着被打红的手背,埋怨道:“本来就是嘛。你一招就把他打退了。就算再不适也不至于如此啊。”
叶衍心想,真相如何肯定不能说了,说了我这老脸哪里搁?用力咳嗽了两声道:“不论如何,世家对他评价极高,他定是有些本事的。再者,我们家训有云:不得妄论他人。明天自己去训诫堂领罚。”
此话一出,哀声遍野。
过了一会儿,火架子搭了起来,大家也就忘了这件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到最后一群人醉醺醺的倒在地上,还不忘行酒令,嘴里嘟嘟囔囔的,依稀听得见几个词,‘再来’、‘漂亮’、‘娶亲’。
☆、渡鬼
叶衍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不是山林树木,不是碧海蓝天,而是一颗颗头颅。
“我!!!!!!”叶衍一咕噜坐起来,才发现他身处的位置是训诫堂。
而那一颗颗头颅正是他的师弟们。
“你们.....”
“叶!有 !汜!”
从前面发来一声清脆带着怒气的声音,叶衍脖子都僵住了,慢慢转过头,“师...师娘...呵呵呵...您回来啦。”
堂上坐着的正是陈臻的夫人慕容琴。
慕容琴此人十分强势,是眉山慕容家的女修士,家中父母十分宠溺,后来与陈臻在一次除祟中相识相爱。要说陈家势力发展如此庞大也有这位女家主的一份功劳,并且不小。
慕容琴虽无倾国倾城之貌却也品貌端庄,气质冷傲,冷然道:“哼,我要是再不回来,洲水世就翻天了。你好歹也是他们的二师兄,不教他们习武练剑就算了,还带着他们抓山鸡喝酒?!醉梦中还不忘女人?嗯?”
叶衍跪得端端正正,卖乖道:“师娘。我错了。都是我一人的错,师弟他们都是被我逼迫的。罚我就好。”
慕容琴扫了一眼旁边的弟子们,带着几分讥讽道:“你倒是义气。那你说说,你犯了几条家规?”
叶衍慢吞吞道:“杀生饮酒聚众思春,四条。”
慕容琴道:“很好。既如此,便罚你每日正午到新亭湖中站两个时辰,一月为期。”
“啊?”“师娘绕过叶师兄吧。”“我们也有份的。”“求师娘轻罚。”一众弟子们一听这惩罚吓得脸都变色了,连忙高声求饶。
而叶衍已经当场晕厥。
“娘~”
那群师弟们看见大师兄来了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师兄大师兄。你求求师娘别让二师兄去新亭湖。罚我们也行。”
陈非敲着跪了一地的人,还有晕倒成一个大字型的某人,扶额道:“娘,您就别吓唬小汜了。”
慕容琴翻了个白眼,道:“算了。就罚家训一千遍。一月为期。”
闻言,叶衍瞬间翻身起来,蹦到慕容琴面前,“谢谢师娘!谢谢师娘!”
众师弟:......
慕容琴:......
陈非:......
慕容琴让其他人先退下,留下了叶衍和陈非,两人知道定是有话要问,而要问的也必定与之前比剑大会有关,两人面面相觑。
慕容琴道:“听说有汜夺魁了。那‘桀骜’可得好好收着。”
慕容琴语气平淡,正是因为平淡,叶衍才不得不替陈非捏了一把汗,要说陈臻对待孩子是随心所欲的话,那慕容琴待孩子便是严苛不已,自小,陈非因各种原因做不到最好被罚的次数不少。
叶衍印象最深刻的是,大约十岁左右,正在学习御剑以及射箭,陈非不小心从剑上掉了下来,摔得一身泥不说,慕容琴手中的折扇一扇,陈非飞出去老远,接下来还被丢下了嚎哭峡谷,那峡谷里多少妖魔鬼怪,数都数不清,慕容琴却随随便便的把陈非丢下去了。后来陈非从峡谷里御剑飞上来的时候,倒不如说是那把剑拖着他飞上来的,陈非就像从血池里游了一圈回来一般,内里的白衣都全红了,满脸脏兮兮的血迹横布,整个人趴在剑上一动不动。
叶衍往前一站,把陈非挡在身后,道:“是我求无渊让着我。他才缺席的。”
慕容琴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陈非,问道:“是么。”
偏偏是这么平淡的两个字却让叶衍心底颤了一下,完了。
陈非拉开叶衍,安抚看了他一眼,跪下,道:“是无渊犯错。无渊自愿领罚。”
慕容琴道:“渡鬼深渊三日历练。”说完,她便走了。
叶衍还愣在原地,被陈非瘫坐在地上的声响惊动,结结巴巴道:“渡...渡渡....渡鬼...鬼...深...渊.....”
传闻,渡鬼深渊是洲水世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个地方,凡是从那里出来的,没有一个不是人中龙凤,但同样,近百年来,仅有一人从那里出来,便可见其凶险程度。犹如它的名字一般,只度化鬼,并且里面镇压了无数各地抓来的邪物。如果说嚎哭峡谷的凶险程度有5五的话,那渡鬼深渊便是十分。
叶衍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非是慕容琴的亲生儿子啊。而陈非向来对这个母亲敬爱有加,即使被罚千百遍,他仍旧期待慕容琴对他笑和他说话。
第一次,叶衍第一次对慕容琴生出了怨恨。
“无渊哥哥......”
陈非莞尔,“我三日后回来。莫担心。”
叶衍紧紧抓着陈非的手,“我不信。你别去。别去。”
叶衍跟在陈非身后,眼看着他将自己绑住,往深渊里终身一跃,叶衍两行泪流下,就好像,陈非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一般。
叶衍这一月吃睡练剑都在此处,说好的三日,却至今未归。
这天,叶衍随便吃了些,便拿着剑开始练,剑气肆意挥洒,累了,才坐下来,看着渡鬼深渊,心里打定若是子时前还不归,便下去找。
子时越来越近,叶衍一手执剑一手施法,正要跳入时,雷声大作,原本好好的天气立马风云变幻,大雨滂沱。
有一人张着双臂从渡鬼深渊缓缓升起,大雨淋湿了他的衣物,他双脚踏在地面上,一步步朝着叶衍走来,后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血印。就好像从他身上流下的血一般,衣衫褴褛,完全看不见当初那个翩翩公子陈无渊。
叶衍睁大了眼睛想看清陈非的脸,却被雨打的看不清,“是你吗?无渊......”
人越来越近,叶衍终于看清了陈非脸上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以及那双原本精神奕奕的眼睛如今再无光彩,只剩一坛死水般的寂静,一时不敢相信,也说不出话来,直到陈非晕倒在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背起人回到了‘樛木室’才看清陈非身上的伤痕累累,衣服被划开一道道,甚至有些衣物已经和血肉交杂在一起。叶衍一点都不敢动,陈非的眉头紧紧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