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说的是。”周七皮笑肉不笑,“可惜我只是他的师姐,有权利管教没有权利责罚,惩戒一事还需等我师父回来亲自处置。”
白珒:“尊师不在家?还请教尊师大名。”
周七故意挺胸昂首,十分神气的说道:“左护法,何清弦。”
白珒差点当场喷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清弦收的徒弟能好的了?不过,问题来了。那样一个鼻子朝天的左护法居然会收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当徒弟?且不说掉份儿有辱自己名声,就说他在外惹是生非丢人现眼,也足够让他这个师父颜面扫地了。
周七能这么铿锵有力明目张胆的自报师门,也是佩服之至。
凤言在旁接话道:“什么都得师父做主,周道友,你这样是没法成长的。”
南过忙点头表示赞成。
“本门有本门的规矩,我师弟触犯了数条门规不假,但如何处置,什么时候处置,均由焚幽谷说了算。”周七推了一把蔫了吧唧跟瘟鸡一样的吴姓弟子,道,“你们放心,焚幽谷戒律森严,长老犯错尚不能免罪,更何况是弟子。”
白珒冷笑:“但愿贵派做的跟说的一样好听。”
“二有。”周七面无表情的叫道,“走了。”
师姐弟二人离去,凤言略有些愤愤不平,陶晨可算松了口气。
白珒远远瞧着,眼前忽然恍出一幕残影。
风雪交织的那一天,数万义军讨伐,人人口中想的全是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唯有那个他恨了百年的人站在身前,独自一人面对大军,口中毅然决然的说道——白玉明乃是我扶瑶仙宗的人,是生是死,轮不到外人插手。
维护,不顾一切的维护。
白珒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恶鬼数之不尽,无辜的牺牲者多如牛毛。江暮雨并非是想放纵他,而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让自己的师弟死在别人手下。
他宁愿亲自动手,或是封印,或是诛杀,又或是懊悔自己的疏于管教和个中失职,拿自己的命去抵罪,这都有可能。
白珒的脑子不禁浮现出一个疑问。
若江暮雨亲上焚幽谷的那天,他乖乖跟江暮雨回去了,江暮雨会如何处置他呢?
还记得,当时陷入癫狂和仇恨的他问过江暮雨,江暮雨的回答是:我从未想过杀你。
像他这么罪大恶极的人,除了杀死慰藉亡魂,还能怎么样?
白珒很好奇,但这个疑问怕是永远得不到解答了。
回到客栈,陶晨将乾坤岛的事一五一十跟南华和月河长老汇报一遍,后者只是一笑而过,没有陶晨预料的暴跳如雷。
“我是叫你们别惹是生非,但人家欺上头来了,总不能闷声不吭任人宰割吧?”南华哈哈笑道,“护法我都揍了,更何况一个小小弟子。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上百双眼睛看着呢。放心吧,这事儿焚幽谷可不好意思找咱麻烦。”
月河长老也点头道:“暮雨和玉明也动手了,算是报有一箭之仇。”
“只划了道小口子。”白珒有些后悔的叹气道,“在毁他名声之前应该把他揍成猪头,这样闹起来才够劲。”
“拜托。”陶晨一阵心累,“你小惩大诫也就罢了,真要把他凑个好歹,焚幽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凤言道:“姓吴的只是嘴欠,罪不至死。”
南过咬上一口花生饼,只觉得后勃颈阴嗖嗖的有点瘆得慌。他战战兢兢的用余光偷瞄,果然是二师兄。
南过悻悻的咽了口唾沫:“二师兄,你千万别干出抹黑潜入焚幽谷杀人那种事哦。”
白珒:“……”
这小豆芽何时变得这么机灵了?
“兔崽子长本事了?”南华狠狠**白珒的脑袋一把,说道,“你当焚幽谷是菜市场,什么瞎猫瘸狗的都能往里进?”
月河干咳一声,将自己的弟子比喻成瞎猫瘸狗真的好吗?
南华毫不在意的一笑:“你想去焚幽谷也不是不行,明天就有机会跟为师一块去。但是记住了,不许乱跑,别张扬,别给为师丢人知道不?”
白珒微愣,忙问:“明天要去焚幽谷吗?”
“咱们为了幽冥鬼窟大老远的到万仙神域来,能不拜会一下焚幽谷主么。”南华说,“本来我跟你月河长老去就行的,但焚幽谷那边点名要见见你跟暮雨。行了,明天早点起,别睡过头了。”
南过去不去的都无所谓,反正半月后的群仙会就在首岛举行,焚幽谷的风光迟早能看。一行人各回各房,各自安枕。
第二天一早,南华洗漱完毕换了身崭新的衣袍,虽然款式在白珒看来特别没品味。素雅平庸,在花花绿绿的万仙神域独树一帜。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最瞩目的便是南华胸前那百年如一日的“畸形蜈蚣”,堪称惨不忍睹。
为了扶瑶的脸面,为了稳固掌门人的风度,月河长老特意帮他重新系了袍带。
“咱们家月河就是贴心,多谢,多谢啊!”
抵达首岛的路程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这座岛可算是万仙神域最富饶蓬勃,最璀璨繁荣的岛屿了。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土著修士,皆锦衣华服,霓裳羽衫,身上的珊玉被制作成各种精美的首饰,或镶嵌在步摇上,或搭配在宝剑上,极为炫彩夺目。
在走至焚幽谷山脚下时,南华给看门弟子递上拜帖。等了大约半柱香之后,那小弟子返回,引领南华等人进山门。
谷内风光之秀美且不说,灵气充沛的宝地就已叫人心旷神怡。山谷内四通八达,曲折小道数不胜数,亭台楼阁,廊腰缦回,湖光山色,雀飞蝶舞。
别看这里地方大岔路多,但对白珒来说可是特别特别的熟悉。
霸占了百年的地方,重新来看,恍如昨昔,白珒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碧海蓝天,包括万仙神域特有四季如春的气候,莫名有种似是而非的彷徨感。
“前辈请走这边。”领路的小弟子年纪不大,修为可不低,比起周七那女修士差不了多少。可见焚幽谷除了那个姓吴的以外,其他弟子还是很优秀的。
走过拱桥,穿过一个满园春色的庭院,院中百花争娇,万紫千红,更有许多稀罕品种的花式是外界不曾见过的。
白珒走在游廊底下,这个角度既隐蔽又能完整的看见庭院中的一举一动。
之所以突然若有所感,是因为白珒不止一次站在这里偷窥院中的风吹草动。
百花之中,有一种花的名字叫百合,被誉为云裳仙子。那种花高雅纯洁,净白无染,江暮雨很是喜欢。尽管当年的白珒恨透了他,但他却十分了解江暮雨的喜好,就比如江暮雨喜欢白色的花一样。
茉莉,珍珠梅,栀子,白莲,铃兰等等,只要是白色的花,他都会驻足多看两眼。
院中的百合就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在诛仙岛“做客”的时日,隔三差五就会来到这里欣赏百合花,往往一待就是多半天。他这个人很安静,若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可以好几天都不吭声。若没有人管他,他可以独自待在一边一动不动,好像一片雪花融化在空气中,无波无澜,影响不到任何人。
江暮雨坐在亭中浅望满院清香四溢的百合,白珒就站在远处游廊底下一声不响的望着他。
诛仙圣君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起一个词语:闭月羞花。
倾世的容颜让月亮羞得躲到云后,谪仙的身姿让花儿害羞地低下头。
良辰美景,人间丽色,江暮雨倚在美人靠上,单手支颐,羽眸微阖。
秋水清无底,萧然静客心。
第二日,院中的百合花多了许多。
“前辈,请进。”小弟子就引领到焚幽殿门口,迈着小碎步就离开了。
一路走来见到不少焚幽谷的门生,他们不讲究统一着装,爱穿什么穿什么。女弟子打扮的姹紫嫣红,模样都生的精致,也无需涂脂抹粉来遮掩什么。
白珒跟随师父进殿,再一次见到了那位万仙神域的王者。
“在下扶瑶仙宗第十八代掌门南华,上官谷主久违了。”南华抱拳一礼。
月河长老紧接着道:“在下扶瑶长老,莫忘情。”
上官余杭负手而立,一身丝绸织就的青色长袍,头戴珊玉制成的发冠,浓淡相宜的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时常透着些温润春风的韵味,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阴诡。不说别人有何感悟,敏感的江暮雨是不太舒适的。
扶瑶仙宗自开山建派那一代起就逐渐走下坡,第二三四五代掌门虽然是精心挑选,且被雪霁认可的继承人。但他们的天赋实在不怎么样,苦苦清修个七八十年,境界一直卡在那里不动弹,寿元耗光,人死灯灭。
后来的掌门人想东山再起也是有心无力,尽全力保住门派不被吞没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好的门宗若后继无人,逐渐走向衰落也是可以预知的。往后几代掌门倒是出了点还算过得去的人才,奈何他们安于现状,平淡一生。打这之后便走向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恶性循环,每代掌门都犯懒,没有争强斗狠之心。既不想出人头地,也不想称霸修仙界,一个比一个淡泊宁静,一个比一个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