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像是的。”楚悕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您难道认识其他姓楚的人吗?”
Alpha医生低低“恩”了声,似乎没兴趣继续这个话题。他别开头,翻出一次性塑胶手套,说:“你最近没有性/生活吧?临时标记也不可以。血液里的Alpha信息素会对手术造成很大影响。”
见医生绕开话题,楚悕莫名有些失落。他埋首签好名,将协议递过去,说:“这点我提前调查过了,绝对没有。”
Alpha医生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其中不乏有一部分病人会先隐瞒情况,等手术失败再来胡搅蛮缠。所以即使楚悕的口吻和表情很令人信服,他还是戴上手套,扳过楚悕脑袋在他后颈重重一按,再用专用仪器扫描三秒钟。
受到不温柔对待,楚悕后颈腺体又开始不安分胀痛起来。但考虑到现在没有梁亦辞在身边,他就强行忍住了几欲飙出的眼泪。
“行。”隔了片刻,Alpha医生满意望向屏幕上呈现的数值,说,“看来你并没动过摘除标记的手术,距离上一次临时标记也挺久了——数值显示你经历过多次临时标记,是同一个人吗?”
“……对。”
“那位与您拥有高契合度的Alpha?”Alpha医生望了眼紧闭的大门,随口问,“他这次怎么没来?”
楚悕踌躇几秒钟,抿了抿唇,还是坦白道;“我想给他个惊喜。”
“这么浪漫。”打印完术前注意事项,Alpha医生终于笑了一下,“幸好这次手术没太大风险,失败了也顶多有千分之一可能影响受孕率,不会危及性命——不然我可不敢冒着得罪朋友的风险,接这次吃力不讨好的活。”
新区科技发展迅猛,给生活带来了不少便利。术前繁冗的检查以及术后恢复期都被尽量压缩在最短时间,否则楚悕也没把握从头至尾瞒住远在旧区的梁亦辞。
他的手术定在两日后的清晨。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他与梁亦辞的通讯时间定在了每晚八点以后。
其实楚悕对手术并没有多恐惧,但漫长的等待总令人不由自主低落起来。住进新区独眠的第一个夜晚,他又重温了好几场噩梦,反复睡着又清醒,及至天光明澈,睡衣就全被汗液浸透了。
这导致他晚上没办法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梁亦辞通话。
梁亦辞敏锐发觉了他的坏情绪,就故作随意地问:“工作不顺?”
“没有。”楚悕在病床上翻了个身,贴着发烫的智能机低声说,“只是有点想你了。”
隔着听筒,楚悕清晰感知到对面呼吸的停顿。隔了一会儿,梁亦辞再次开口,字里行间的宠溺都快滴出水来:“还说要办公务,不方便我陪,结果一出远门就撒娇。”
楚悕拢了拢眉,反手挡了下头顶刺目的白灯,飞速说:“我不想听这个。”
他很少会主动表达不满。
上一次这样,还是他一本正经告诉梁亦辞自己被临时标记会疼,而梁亦辞当时就心疼得毫无遮拦,立马承诺自己不会再随意对他进行标记。
“我也想你了。”梁亦辞低头
笑了笑,问,“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那天晚上楚悕没有主动挂断电话,他用耳朵压着发烫的智能机,伴随梁亦辞浅薄的呼吸声渐渐睡着,一夜无梦。
等第二天醒来,他发现通讯结束在三小时以前,梁亦辞给他发了条短讯,让他好好睡觉别光想着撒娇。
紧接着,他又好像无可奈何地接上一句:如果醒了实在想撒娇,可以继续拨过来。
楚悕勾起唇角,拇指在通讯键上飘浮良久,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终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公务繁忙”的剧本,只好给智能机充上电,慢吞吞起来洗漱完毕,等待又一轮检查。
术前一晚需要禁食,楚悕饭量小,可一旦被强制禁食,不只是胃,全身各处都开始抗议起来。
他耐心听完Alpha医生不厌其烦讲述术前术后注意事项,又好说歹说驱逐走因为紧张整夜没睡好觉的左麟,让他明天早晨再来。
伴随病房门的轻响,楚悕抓心挠肺地在病床上打了两个滚,等指针指向八点,就急不可耐地将通讯拨了过去。
梁亦辞接通得很快,就好像他也在卡着时间等待这通电话。楚悕启唇还未说话,就听梁亦辞低低念了句:“想你了。”
“……”楚悕表面抱怨、实则撒娇的话“咕嘟”落回肚子里。
他轻咳一声,不自然道:“这么诚实。”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梁亦辞忍不住笑了,略微沙哑的低沉嗓音通过电流传递,令楚悕一阵耳热,“免得你听不见这句,又拐弯抹角跟我闹。”
病房很宽敞,素白装潢衬得病床上的Omega格外渺小。白天窗明几净、人来人往还不觉得,一到夜晚拉上窗帘,室内连星辉月光都瞧不见,落针可闻得有些孤单。
楚悕将被子拉得很高,掩住了半边脸,想起方才Alpha医生再次向他强调手术的风险。
他说只有小概率会影响受孕率,可假如真的不幸运,就会对生Alpha小孩造成影响——甚至会增加试管婴儿的难度。
当然,这个后果与失去生命相比算不得大碍,楚悕知道医生是想让自己放宽心,可还是不由自主绷紧了浑身肌肉,暗地里惶惶然起来。
他知道梁亦辞暂时不愿意永久标记他,也知道人造人Omega的受孕率原本就低,大多数人并不会奢求靠永久标记来达到受孕目的。
人造人Omega体内的性别基因是非天然形成,会对结合过程造成影响,生出来的孩子只可能是Alpha和Beta。
新区大部分人都有家业需要继承,不愿意要平凡无奇的Beta小孩,就会花高价钱保证生出来的孩子是Alpha。
等医生离开后,楚悕躺在床上想了又想,想起梁亦辞就算在旧区,也会尽量用最好最有品味的东西,就觉得他应当不愿忍受自己的小孩过分平凡。
紧接着,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和梁亦辞走散整整一年,梁亦辞都没来寻他,直到自己当上区长又在新闻上露了面,梁亦辞就迅速出现了。
楚悕不愿意阴谋论,可他不免开始怀疑:褒贬不一的梁教授其实也不需要平平无奇的伴侣。
梁亦辞之所以千里迢迢赶来旧区喜欢他,是因为他靠自己在旧区闯出了声望。
白天的时候,左麟就坐在旁边椅子上,一本正经问他为什么要花大力气、跑这么远来动这种难度高又没多少意义的手术。
“没发/情期也无所谓吧,强制发/情顶多信息素浓度低一些。”左麟疑惑问,“你怎么就这么执着?”
楚悕当时想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讲了自己非发/
情被标记会疼的事情。左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让他好好休息。
室内温度开得有点低,楚悕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想自己坚持手术的另一个理由。
Omega与Alpha之间的信息素吸引,于相爱的人是锦上添花,于单相思的人是雪中送炭。楚悕觉得自己与梁亦辞的感情大概介于两者之间,相伴的时刻足够温暖,分开的时刻又足够冰凉。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已经为这份感情付出了最大努力。如果说他还可以为此做点什么,大概就是动这场小手术,让自己的发/情期变得稳定起来,说不定他与梁亦辞的感情也就能水到渠成。
但假如结果是失败呢?
梁亦辞会不会介意自己的伴侣既没有正常发/情期,又没办法替他生下一位满意的后代?
“梁亦辞,”楚悕涩然问,“你有考虑过跟我成家,以后要个小孩吗?”
对面的Alpha原本还在笑着说浪漫话,闻声蓦地顿住。
在冗长的静默后,他生硬转开话题,笑道:“这是一种新潮的求/欢方式?”
楚悕早就料到对方会用不正经态度岔开话题,也就没有多沮丧——
况且他也只是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并不想听见可能残忍的答案。
“是啊。”楚悕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说,“平时面对面,我可不好意思提这种事。”
此后,他绕开话题,又跟梁亦辞撒了不短时间的娇。梁亦辞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回答不及格,就尽量用很风趣的话逗楚悕开心,又用很浪漫的话描述想念。
楚悕特别好哄,所以很快就不委屈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东想西想,说不定明天动完手术后,一切都会美好起来。
由于身心俱惫又没有进食,楚悕四肢乏力,睡得很快很沉。梁亦辞听了会儿他的呼吸声,就轻轻将通讯挂断了。
他起身在楚悕客厅里绕了几圈,最终打开柜门,捞出楚悕离开那日自己去街边买的伏特加,倒进高脚杯里小酌起来。
酒精迅速麻痹了神经,油然而生的飘忽感令梁亦辞倍感舒畅。直至睡意上头,他才将桌面收拾干净,踩着棉花回到主卧。
他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给楚悕发短讯,一开始写的是“我没有要小孩的打算,但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后来又改成了“你要放弃事业跟我回新区吗”,最后却删改成“下次回新区,随我一道见见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