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自己并没多在意那位Alpha,楚悕刻意向Beta保卫人员强调,如果没有特殊状况,就不需要拿鸡毛蒜皮的事向他报告。
结果这一疏忽,就出了岔子。
“第一天晚上七点零三分,他下楼扔了两袋垃圾,顺便逗了逗流浪的三花猫。”Beta保卫人员显然抓不住重点,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提一嘴。
被楚悕打断后,他吐了吐舌头,加快语速平铺直诉说:“第二天到第五天,房门没打开过。第五天,我拦下了每天都去敲门的Beta,检查完证件,确认那只是一名普通外卖员。”
“意思是第六天以后,他就没叫外卖了?”楚悕低声问,“你在哪里拦的人?”
“就在小区里。”Beta保卫人员也很懊恼,摸了摸后脑勺,“我当时没想太多,觉得梁教授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死宅。哪知道警惕性那么强,隔着老远还是被发现了。”
“恩。”楚悕意料之中地点头,没怪他,“第六天呢?”
“第六天我在花台边坐着,实在等得无聊,就、就打了个盹儿,”Beta保卫人员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区长清澈平静的眼睛,刻意替自己找补道,“不过我手上戴着监测仪呢!假如有戴脚环的Alpha经过,监测仪会响的。”
“哦,结果它响了吗?”楚悕埋头,极有耐心地抚平一张被揉皱得不成样的A4纸。上面罗列着无数梁亦辞花边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劲爆,事迹一次比一次令人发指。
“……没有。”Beta保卫人员欲哭无泪,“我等到晚上十一点,见客厅灯还亮着,寻思半夜蚊子多,他也没必要挑这时间出门惹事,就回家了——担心出差错,我特意把检测仪塞在首层拐角的箱子后面。”
“结果第二天人就丢了。”楚悕似笑非笑,用稀疏平常的语调总结。
两天前,前去收房租的房东向警方报案,说自己那位Alpha租客留下一笔款项就消失了,离开时还大咧咧将“滴滴”作响的脚环搁在客厅正中央的茶几上,生怕谁瞧不见似的。
没多时,楚悕办公桌上就有了那个残缺不全的脚环。接口处是被利刃硬生生撬开的,警报装置被强行关闭,是以
监控局并没能及时收到消息。
楚悕阴沉脸色摆弄少时,发现最关键的红线被梁教授剪断了。想起资料里关于梁亦辞“机械白痴”的描述,他怀疑对方要不然是运气爆棚,要不然就是从旧区内部人员这里套取了情报。
可惜梁亦辞来到旧区时日尚短,楚悕对他的人际交往圈不甚了解,权衡利弊后觉得自己不至于为此草木皆兵,将自己人排查一次,就只好作罢。
Beta保卫人员见区长垂下目光,用骨节分明的手将好不容易抚平的纸一缕缕撕碎,吓得腿都软了。
客观来讲,这位新区长待人和善,性格温润,从不摆上位者的架子,即使刚来旧区时被媒体铺天盖地诋毁过,也从没对谁发过脾气,属于威慑力不大的那类人。
Beta保卫人员以前也犯过小错,当时新区长非但没怨他,还免了他的责罚。是以这回他想证明自己,才会自告奋勇揽活,没料到又把事情搞砸了。
区长表情始终平澜无波。正午刺目光线透过落地窗垂落,在Omega周身撒下一圈温润光芒,量身剪裁的服饰束裹的身材完美精致,良匠雕刻过的容颜皙白到几近透明。
即使盛夏时节,楚悕也没将领口放下,支楞起一撮颈后黑发,他将后颈严严实实遮住,别人只能从前方窥见他滚动的喉结。
往常Beta小守卫前来汇报工作时,撞见这幕,总怀疑自己脸红得像铸剑的铁,如今天气这般炎热,他却从区长惯常舒散的身姿中感受到低气压,脸不由得吓白了。
他没来由地觉得这次的事比以往都严重。
否则区长也不至于顶着眼周青痕,午睡也不睡,急急忙忙就把他拎来问话。
“是、是我大意了……”他哭丧着脸说,“您罚我吧……”
楚悕似乎有些走神,秀眉微拧,薄唇抿成直线,屈指缓敲桌面。他下意识说完“没事”,隔了几秒才颤颤眼睫,注意到小守卫的表情,就勾出安抚一笑,摆手示意不关他的事。
他恢复平淡神情,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就让Beta小守卫退下了。
嘭,轻微的门响后,楚悕将脸埋进掌心,长长叹了口气。
盛夏时节的蝉鸣恼人极了,敲向耳膜企图扰乱人类的判断力。楚悕聚拢不了思绪,就摸了摸颈侧,将室温又调低三度,等胳膊上都冷出鸡皮疙瘩,好歹阻止了心脏的絮乱。
他没办法忽略,自己在听说梁亦辞消失时,在被摆了一道的愤怒之余,在迷茫无措褪去后,居然觉得有些好笑。
大意的不是Beta保卫人员,而是他自己。
梁亦辞如果真会待在家中安分守己,就不至于声名狼藉,连总统都拿他没辙,也不至于成为新区人餐后茶余的谈资了。
楚悕并非想不到这层。他只是不愿深究和那个人有关的事,也尽量规避和梁亦辞碰面的可能,才故意没往深的想。
距离梁亦辞义务劳动结束还剩三天,楚悕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这种“随时错觉门外有人”的日子,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叹了口气。在这个节骨眼联系不上人,肯定是得向国家政府打报告的。
楚悕抓来智能机,把额发向后一梳,垂下凤翎似的睫毛,神情恹恹接通了内线。对面“喂”了一声,楚悕打起精神,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将这件事如实上报。
“稍等。”政府接线员温声说。
楚悕也不急,小孩子似的用掌心抵向桌角,摩挲着桌沿发。等他娇嫩的掌心皮肤出现红痕,并且微微发烫,听筒才结束了平缓的“嘟嘟”声。
上面听说这事果真并不讶异,只是让他安排好工作。
或许是由于针锋相对久了,联系他的人也没绕弯子,言外之意尽是担心区长私藏犯人,需要派第三方前来监督。
楚悕露出未达眼底的笑意,盯着自己在阳光下几近半透明状的手指,语气平淡地答应了下来。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位Omega从渡口入界。
据说Omega保护协会听闻此事后心急如焚,担心旧区的小羊羔们会被躲在暗处的独狼下毒手,于是十分正式地派了某位高层前来监督搜查。
传说这位Omega年纪不大,来历不明,话语权却不小,深受Omega保护协会内部人员的敬重。
楚悕面对报告单上的“谢守”二字眯了眯眼睛,眼皮莫名一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没头绪的熟悉感。
崔勉原本只是来简单汇报工作的,见楚悕拿起一页文件发愣,就好奇凑了过来。
他随意瞥了眼,也怔住了。伴随漏了拍子的心跳声,他犹豫问:“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
两人冥思苦想半晌,好不容易忆起最初那段时间,遭受国家政府刁难时,都是这个姓氏的高层代表Omega保护协会出面周旋的。
“可我觉得不只是这样。”崔勉点了点那页报告单,蹙眉平复呼吸,“这种熟悉感,就好像……”
楚悕用鼻子“恩”了声,打断他的话,用钢笔将那位Omega的名字圈起来,低声说:“应该和咱俩丢失的记忆有关。别担心,我会注意的。”
第32章
楚悕出面迎接谢守的当日,原本打算低调些,一个人前去周旋。
结果不单崔勉早早收拾好自己,主动将车开到楼下,希望能够同行,连消停数日的左麟也来凑热闹。
“我之所以能从垃圾官员手中全身而退,全倚仗Omega保护协会的支持。”左麟攀着楚悕肩膀笑道,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
他完全不说自己是因为在家待得发霉,想出门晒晒蘑菇,而是道:“做人得知恩图报。这次就沾你的光去道个谢啦,区长。”
楚悕耸耸肩膀,将他的掌心顶下去:“说得这么真。以前的事情你又记得了?”
“诶,能来这里的Omega,经历都八/九不离十。”左麟桃花眼的尾稍微微翘起,从善如流地将手塞进衣兜,施施然向前,“而且长得漂亮的人,故事往往都挺悲情,随便拼凑拼凑就知道剧情了——这可是联邦惯例。”
楚悕对他的自恋发言恍若未闻,眼也不眨拉开银色轿车的车门,扶着车顶钻入副驾,向心事重重的崔勉打了声招呼。
察觉到有人来后,向来报喜不报忧的崔勉立马改变表情,冰雪消融地冲楚悕笑笑,还问扒着椅背凑来的左麟有没有吃早餐。
“我前两天吃过压缩版有机食品,可以管饱三天。”左麟伸出三根手指,懒懒道。
“那玩意儿我尝过一回,挺难吃啊。”崔勉发动汽车,感慨说。
他还没来得及向左麟推荐烹饪机器人,就听对方皱皱脸嘀咕:“也比早起强吧……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老古董愿意天没亮就爬起来做早餐?”
前排两位“老古董”同时选择了噤声。
十余秒后,楚悕轻咳着岔开话题:“话说,你怎么就确信当初是政府官员害的你?”
“古地球有句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左麟对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致没多大兴趣,干脆歪倒在后排,亦真亦假说,“我有一个小本子,专门用来记仇和记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