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射,E026如瓷肌肤耀得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梁亦辞鲜少从侧面凝视E026,如今换个角度瞧,竟觉得这位朝夕相处多日的Omega颇为陌生。
在他印象中,E026偶尔沉稳平视,偶尔敛下瞳仁,总归都乖巧又令人省心,姿态称不上特别,甚至还有点乏味。
如今这张看腻了的乖巧脸庞,忽然俊美得有棱有角,倒令梁亦辞倍感新鲜。
柔和,纯真。
这两个形容词在保育基地寄来的说明书上,出现频率极高,证明大众审美百年如一日的单调。
梁亦辞看倦了模板式的长相。他原以为E026与其他Omega没多大差别,甚至只能算中上水平。如今抱着胳膊倚向推拉门,梁亦辞却咀嚼出不一样的滋味。
醉意重新蒸腾上脑,他舔舐唇缝,不免为保育基地筛选机制的进步倍感欣慰。
“这么认真。”梁亦辞迈开长腿,按着E026肩膀蹲下,嗓音裹着宿醉后的喑哑。
E026肩膀肌肉僵硬,薄唇抿得更厉害了,却没有搭腔。从梁亦辞角度望去,能清晰瞧出Omega紧绷的下颌线,以及扑扇不止的睫毛。
察觉到气氛不佳,梁亦辞故意捣乱,捞来对方端正搁腿上的便携式照片打印机外壳。
“怎么不理我?”
E026没办法继续维修旧物,只好搁下手中的修理工具,敛下眼睑说:“没有不理你。”
梁亦辞并不理会Omega明显的违心话。
他扯来消毒湿巾,将外壳擦得湿漉漉,明知故问:“昨晚你进过虚拟房间?”
大约沉默二十秒,“叮”一声,E026将螺丝刀撂回工具箱。
他蓦地站起来,抱着胳膊似笑非笑:“某人醉成一滩烂泥,还不关门。可不就是故意引人看?”
梁亦辞猝不及防噎了一下。
他缓慢眨眼,不太适应一夜之间,Omega就进入了叛逆期。
梁亦辞将湿巾纸团喂给尽职赶来、还泛着酒气的扫地机器人。扫地机器人用慢速吞掉垃圾,似乎有些撑了,逃跑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梁亦辞甚至怀疑如果科技再发达些,扫地机器人估计会打酒嗝。
乱七八糟想完一通,梁亦辞转回视线。那道削瘦身影早已潇洒挪至栏杆,坐上软垫抱住双腿,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奇怪的是,梁亦辞并不因对方不久前的讥讽而愤怒,反而觉得带刺的E026十分有趣。
他眉梢轻抬,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早就从对方偶尔的小动作里,窥见了一条不羁的小尾巴。
梁亦辞视线被Omega裹束黑颈环的白皙后颈粘住,眼神逐渐升温。
他忽地忆起昨晚透过摄像头窥见的画面,E026与那位Beta熟稔的互动与不见外的默契,情绪陡然压抑。
他不是热衷于限制Omega自由的野兽,不喜欢到处戳章彰显主权。可在将小羊羔放归草原前,任由饿狼叼走豢养的小动物,似乎也不太妥当。
况且,小羊羔只不过与饿狼见了一面,就变得行为乖张起来,作为牧羊人的确有些被驳了面子。
楚悕对Alpha的心路历程毫无所觉。
他下巴杵向膝盖,伸出指尖抚摸误入雕花栏杆的鹊鸲,等待Alpha怒而发作,将他拽入虚拟房间接受惩罚。
那样的话,他就能先好好睡一觉,将胸口激荡的怨怼清扫干净,再做别的打算。
可惜梁亦辞并没有如愿发火。
梁亦辞低声说:“你不怎么怕我了。”
“我应该怕你吗?”楚悕舌尖轻顶上颚,反问,“因为你是Alpha,天生有权控制我?”
“脾气这么大。”梁亦辞莫名笑了,饶有兴味问,“我喝醉后究竟说了什么?”
楚悕将小动物捧上掌心,细密感受鹊鸲一起一伏的温暖,干脆破罐子破摔:“你撒酒疯。”
“……什么?”梁亦辞注视Omega寡淡神色,表情终于变得奇怪。
诡异气氛里,无知无觉的鹊鸲被摸得极为舒适,不怕生地在楚悕掌心蹦跶,撅起屁股翘起尾巴。
“你在虚拟空间里抱着我哭,不停唤我名字,说对不起我。”楚悕薄唇微启,懒洋洋道,“后来,四个机械臂同时拽你都拽不开。”
“我哄了半天,肩膀都被你哭湿了。”
“……”梁亦辞一个字都不信。
但忆起早晨潮湿的眼角,他表情还是变得五彩缤纷。
“梁教授,你在我这里失去威严了。”楚悕掌心一抬放走鹊鸲,伴随扑扇声,勾起唇角直视过来。
第14章
炮响之下,硝烟弥漫。
丹遥将头发挽到耳后,利索架起炮筒,填充炮弹。
一阵射击的后坐力过去,数台装甲车如纸片飘落,消弭在空气间。
“搞定!”
丹遥钻回低调的绿皮车,低调的破烂避开监控,施施然绕过四处抱头鼠窜的敌人。
身体被微微震麻,她再次恢复手不提重物的娇弱样,撂下武器以手扇风,有模有样吹了声口哨。
短发伴随气雾飞扬,下一秒,她忆起童年时期父母的警告:女孩子不许吹口哨,不许坐没坐相,不许玩男孩子的玩具——
特别是Omega女孩,应该学会精致温婉,而不是刀尖舔血。
不过……
丹遥窝向座椅,束好安全带,跟随绿皮车几乎要颠得飞起来。
她摸摸完好无损的兔子发夹,又婉转吹了声小曲,面上浮现出绮丽的慵懒。
都这种时候了,谁会在乎这种小事呢?
“这种拦车方式,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些?”崔勉单手不停转方向盘,抽空瞥向不消停的后座,“夜坷,醒醒!别踢椅背!”
熊孩子夜坷不满地揉眼,从深度睡眠里悠悠转醒,表情呆滞且不耐。
“昨晚又通宵下片了?”崔勉无语问。
这是夜坷近期的业余目标——
入侵住宅监控,搜集游走在名利场里的政府要员私密视频,以便日后撕破上流社会人士的虚伪,真实展现他们的荒淫无度和纸醉金迷。
夜坷已经将朝越三百七十九部的小电影剪辑打包,塞入国家级加密文件。将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连接上世界知名广场屏幕,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这些辣眼睛视频了。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个丧心病狂的念头,是因为前段时间搜集情报时,某位油光满面的官员喝得醉醺醺,笑得丑陋无比,询问长了张娃娃脸的他:“多少钱包夜?”
夜坷扳着棺材脸,直接用膝盖将对方顶废了。
姗姗来迟的崔勉叹了口气,默默补了几脚,再催眠了那位疼得满地打滚的官员。
醒来后,官员误以为自己天生不举,才会四处趁口舌之快,以至于各大男科医院都留下了他悲怆的背影。
“唔。”夜坷以单音承认,“之前没想到,工程量挺大的。主要是下一部就得靠码代码洗挺长时间的眼睛。”
“……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肯定不知道今后会成为麦迪逊广场花园的LED屏常客。”崔勉叹气。
他瞟了眼副驾抱胳膊睡觉的楚悕,轻轻转换档位,车子不再迅猛起飞,而是在地面疾速飞驰,碾压出一地尘埃。
“小朋友,到时候世界和平了,这种玩意儿就属于重度精神污染——”后排的丹遥忍不住出声,“会对民众身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冤有头债有主,怨不得我。”夜坷嘟哝,仰着脑袋又准备睡,“我不生产黄色废料,我只是污染物的搬运工。”
途径烟雾弥漫的视线盲区,崔勉凭借直觉,毫不犹豫转弯。
兵荒马乱下,保育基地的保安全逃进办公楼尿裤子,这辆打着补丁、毫不起眼的老式绿皮车就默不作声,深入敌区。
崔勉动动嘴唇,试图发出类似于阶段性胜利的欢呼。
结果一瞟前后视镜,整车人不是昏昏欲睡、整理发型,就是一脸冷漠地当睡美人。
崔勉唇角抽了抽,怀疑他不是来作战,而是需要领着一群小孩郊游——
叛逆期的小孩似乎还不怎么领情。
楚悕薄白眼皮始终恹恹耷拉,在工厂熟悉轰鸣中,他皱皱鼻子,舔舐唇缝,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他最近维持臭脸挺久了,连向来少根筋的夜坷都察觉不对,不敢惹他。
绿皮车驶入成品库楼下。送料机器人忙得焦头烂额,好几个机器人全挤在一条规划路线上,造成交通堵塞。
红灯闪烁,场面乱成一锅粥。
前方有一道敞开的卷帘门。卡住的送料机器人正拉着空托盘,“嘤嘤”直响。楚悕捞出耳塞默默戴上,凭借浅薄记忆虚指只升起一半卷帘门的左边。
崔勉颔首示意。
绿皮车来了个急转弯,芈姝眼线瞬间画歪,发出悲戚的惊叫。
“又不是去相亲场。”崔勉作为幼儿园领队老师,表示心很累,“烟雾报警器都失灵了,待会儿下车咱们几个估计得手牵手,以防走丢……别露出嫌弃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没人会注意你痘印明不明显!”
“你不懂。”芈姝不知从哪捞来卸妆水,边抹边哀怨道,“上次纸媒首页,就放过我背影的巨幅高清图片!”
“……那不是你故意让人拍的吗!”崔勉额角突突直跳,“当时明明可以钻进通风口,你偏说最近减肥成效好,得让全市人民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