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理着袖扣往外走,边道:“泡茶的手艺比之前进步了,不过下次别直接用沸水,会影响口感。”
江沅从来没研究过这里头的门道,顿时起了好奇心:“那用什么水?”
“绿茶和乌龙茶用8到90度的水,红茶用沸水。另外,茶叶别一直泡在杯子里。”正好路过厨房,朔北停下脚步,看了眼没关上的储物柜,然后偏头看定江沅,“明天再来看你,我从江屏区过来,有什么要带的,早点说。”
什么?明天还要过来?
江沅震惊,一不小心说出了内心想法。
朔北眼微微眯起:“怎么?不欢迎?还是说,约了别的人?”
江沅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我才从医院出来,一路跟您在一起,哪有时间约别人。组长大驾光临,在下蓬荜生辉。”
那就是有约别人的想法了。
朔北在心底哼了声,伸手揉乱江沅的发:“我早上过来。”
江沅一叠声道好,不躲不闪任朔北薅自己的天然卷,接着跟在朔北身后,把他送到门口。后者即将跨出门槛时,突然回身,低敛长眸,在江沅耳边说了声晚安。
声音压得很低,还很轻,像是轻飘飘坠落的羽毛,扫过时让人不住发痒。
夜晚总是让人在不经意间外泄情绪,江沅从朔北这一声道别中,听出了些许不舍。
他怔在原地,耳根逐渐烧红。
电梯一直停在这一层,朔北的离开非常快。
江沅听见电梯下行,听见叮的一声抵达底层,几秒之后,停在楼下的车发动引擎,打转方向驶离小区。
他把门拉回来,反锁上,狭长漂亮的眼睛低垂,表情复杂得难以名状。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
五分钟后,他抬手叉腰,扭头看向鞋柜上的背包,恶狠狠问:“你觉不觉得朔北语气听上去娘唧唧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这不就是一声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晚安’吗?就像你经常和我说的那样。”阿充一直安静地待在背包里,声音透过布料传出,听上去有点小兴奋,又透着些幸灾乐祸。
“可我和他是互道晚安的关系吗?”江沅收敛起表情,顶着一张面瘫脸,刻意将声线压得平直。
阿充又笑:“显然不是,在海城你们住一个套房,但他从没跟你说过晚安。”
“那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江沅表情又变了,他开始冷笑。
阿充经过一番思索和犹豫,给出一个自认非常唯美浪漫的答案:“大概是……夜色太美有感而发?”
江沅翻了个白眼,单手拎起背包,回到客厅,把充电宝取出放到地板上,接上电源充电。
“我今晚睡这里吗?”阿充有些震惊,吸了吸鼻子,委屈大喊,“我不配睡床了吗?”
“乖,今晚一个人睡。”江沅转身去收拾朔北喝过的茶杯,然后踢着拖鞋走进卧室,啪的一声反手关门,把阿充的呼唤隔绝在外。
他用沾着水珠的手捏了下耳朵,发现还是有点烫。
草,那个死变态知不知道那样说话很撩人啊!
江沅在心底怒吼。
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 30
江沅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这几天他一直昏睡, 微信上的消息都没回,关心他状况的人很多, 他一一回复过去,很快跳出了新消息。
“沅哥你明天有空吗?”周睿问的。
江沅想了想, 朔北只说他明天要过来,又没说有什么事, 那应该是有空的, 于是给了个肯定答复。
“我、老邱、帆哥, 还有秦姐、婷姐几个人在外面撸串,正商量着明天去医院看你, 可巧你出院回家了, 不介意我们明天过来吧?”
“我们昨天下午摸鱼钓了好几桶小龙虾,今天沙子差不多吐完了, 明天正好弄来吃!”
“秦姐还说要给你煲点汤, 补补元气。”
周睿一连发来三条语音, 声音混在哗啦啦雨声和大排档热闹嘈杂的声响里,听上去热情温暖。江沅眨了眨眼, 一时间不太想拒绝。
反正来一个人是来,来一群人也是来,人多了更热闹, 再说朔北一大早就过来, 周睿他们应该要睡懒觉, 到的时间大概率是下午, 应该碰不上。这样想着, 江沅问:“你们什么时候来呀?”
“肯定是中午之后了,周末嘛,都想睡个懒觉。”周睿回答。
完美符合预料,江沅高兴地丢了个OK的表情包过去。
“我要准备点什么吗?”江沅又问。
周睿:“告诉我们你的地址。”
江沅发过去一个定位,再报了个门牌号。
“会桌游吗?”周睿问。
窗外的雨大了些,卧室内暖黄灯光自上而下倾泻,江沅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枕头垫在肚皮底下,两只手捧住手机。他想,狼人杀、大富翁、谁是卧底、Uno这些都玩过,于是道:“基本都会。”
那边回得很快:“全年龄国民向桌游麻将也会?”
???麻将也可以归为桌游?
江沅吃惊这样的分类,不过说起来……好像还真是的?
他立刻开始打字:“不就是3*AAA/ABC AA的排列组合吗,我可以的!”
周睿又问江沅家里有没有麻将,江沅当然没有那玩意儿,双方一合计,最后陈婷说她从家里带过去。
制定好明天的计划,江沅起身去把脏衣篓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路过客厅时,他听见阿充幽怨地说:“江沅,地板好硬好冷,外面还刮风下雨,我想去卧室里。”
江沅把懒人沙发给拖过去,垫在充电宝下方,慈祥地问:“现在呢?”
“三天,我一个充电宝在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待了三天,孤独、寒冷、无依无靠。现在你终于醒了,虽然把我从背包里放出来,却不愿给我更多呵护。”阿充委屈巴巴的,“你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充电宝了?”
江沅:“……”
他微笑着抚摸充电宝狗头:“你错了,爸爸一如既往爱你,爸爸只是觉得你长大了,该独立睡觉了。”
说完,他去卫生间洗漱,挤牙膏的时候,阿充的声音幽幽飘来:“是因为朔北吗?”
江沅的手狠狠抖了一下,牙膏啪唧掉到洗手池里。
他挑唇冷笑:“呵,不是。”
*
入睡之后,江沅又开始做梦,依旧是通过那个白衣委地、乌发如檀之人的眼睛看四方场景。
应该是七八年过去了,丑巴巴的小猴子长大许多,变成一个小小少年,穿一身深黑短打,在开满荷花的湖泊里游来游去。
少年潜了一会儿水,从湖面冒出脑袋,游到岸边,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捧出来:“师父师父,我在湖底下捡了一块玉,是翡翠吗?”
江沅躺在一张摇椅上,微风习习,摇椅轻缓晃动,惬意至极。闻言,他偏头伸手,帮少年撩开黏在脸颊上的发,温声回答:“是和田玉。”
“哦哦哦,原来这就是和田玉啊,前几日在书上看见过。”少年握住江沅的手走上岸,将玉举到半空,在阳光底下仔细查看,“它表面好平整,都没什么雕饰,我可以在上面刻个龙吗?”
“龙对你来说,兴许有些困难,不如刻点简单的。”江沅笑道,顺手丢了个法术,把少年身上的水烘干。
风吹过,白衣翻飞似雪,拂到少年眼前,被抬手抓住。
“那就凤凰?”少年看看玉,又仰头看看江沅,他浅色的眼眸水洗过似的透亮清澈,像是从湖泊里升起的星星,“前几日有个凤凰来找你,它漂亮,你也好漂亮,我把你们都刻上去。”
“可我不会这个,没法教你。”江沅慢条斯理说道。
“我先拿木头练手,练顺了,再换成这玉,刻好了送给师父,保证好看。”少年说得振振有词,把玉往怀里一揣,双手拉住江沅的手,“师父你别躺在这了,既然不想玩水,我们就回去吧!”
方才是江沅把少年从湖里拉起来,现在是他就着少年的手起身,站定后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你自己留着就行,不必送给我。”
“我喜欢师父,也喜欢这块玉,所以要把玉送给师父。”少年的思维自成一派,打着赤脚,双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声音稚嫩又天真,响在这不知时节不知时辰的湖畔,似一阵清爽的风。
江沅顿时失笑。
少年人总是好动,跟在师父身旁缓慢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什么,松手放开江沅,飞快跑向前方。
他边跑,边回头对江沅笑:“师父,我中午看见炎火做荷叶叫花鸡的过程了,我去捉一只鸡,等会儿做给你吃!”
*
嗡——
手机开始震动,将江沅从睡梦里吵醒。江沅翻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没仔细看是谁打来的电话,直接接听。
“喂?”
电话那头的人隔了几秒,才说:“我在你家门口。”
说话人语气温沉,声线清清冷冷,像是初夏的一歇雨,又似一杯冰镇过的酒。声音钻进耳朵里,耳道仿佛烧起来,开始发热发烫,江沅反应过来是谁,蹭的一声坐起来。
江沅习惯性地扭头去找阿充,想严肃质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叫醒他,看见空荡荡的另一侧,才想起昨晚充电宝被抛弃在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