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人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层层褶子叠得像盛放的菊花，一个“好”字正要出口，这时郑真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隔着墨镜，浅浅淡淡，却把老人的声音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
“这是我的事，和他无关。”
一句话，打破了老人的如意算盘，把白皇送出来的人情，又强行给拽了回来。
然后郑真又多说了一句。
“你手底下的人不够看，是个什么道道划下来，我接。”
老人仍是笑眯眯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慢吞吞的自己亲自动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而看向白皇。
“这也是白阀主的意思？”
就像白皇之前根本就不跟皮夹克啰嗦，因为皮夹克跟他不是一片牌面上的人，跟小角色废话，掉价儿。
现在老人也是这个意思。你一个残废又是个什么东西，以为白老大纵着你，你就能上天？我和白阀主谈条件，你也配跳出来蹦跶。
在某些场合，无视就是最大的蔑视。
当然，老人能在黑市混到现在这个位置，还没有被比他更年轻力壮更精明的人给掀翻下去，那份心计城府自然不会是这么的浅薄。
这番话的目的，除了要把白皇的人情再拽回来，更主要的目的，是试探郑真的深浅。
连周才这么个小底层都知道残废分两种，一种真残，一种真凶残，老人自然不会犯狗眼看残低的错误。
毕竟，隔着墨镜的一个眼神，都能让老人后背上生出一层细毛汗的人，这个宇宙里，没几个。
这种弯弯绕绕的交谈，白皇在交际场合没少遇上过，当然知道这头老狼打的是什么主意，更知道老人没有真正蔑视郑真的意思，但他还是沉下了脸，毫不客气的反问：“阁下这么问，又是什么意思？”
只要事涉郑真，白皇的容忍度就变得非常的低，约等于零。哪怕只是正常的试探，他都不能容忍。
一问，一反问，针尖对麦芒，毫无缓和转寰的余地，纵然老辣奸滑如老人，都不禁愣了一下。
这……剧本不对啊。
就在局面有点僵住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豪爽的笑声，还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
“老狗，听说你在这里接客，怎么不叫上我。”
老人神色一松，顺着突如其来的台阶就跳了下来，笑骂道：“你个乌龟王八孙子，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接客，我又不是红街的鸡鸭。”
来人很快就走到了门口，守着门口的苏子枫向白皇看了一眼，见白皇点了一下头，这才没有阻拦，任人走了进来。
郑真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觉得耳熟，这时看到人，微微惊讶。这不是在垃圾场遇到过的那位霸总吗？
他对这人的印象还不错，但也仅限于此，现在看到这个和老人熟络的样子，倒是他低估了这人的地位了。
谁说捡垃圾的就一定是底层，他还是堂堂真人呢，不也一样捡了。当然，他是去捡宝的，至于这位霸总，估计就单纯是个爱好而已。
白皇注意到郑真的细微表情，忙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郑真点点头，道：“见过一面，是个好人。”
这一张好人卡发的光明正大，不但白皇听得清楚，老人和霸总也听到了。
老人的目光转过来，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霸总却是哈哈大笑，道：“小子，原来是你啊，又见面了，有眼光，看得出我的本质。那天你跑得太快了，今天可不许跑，咱们一会儿好好聊聊，难得碰上有跟我一样喜欢捡垃圾的同道中人。”
郑真：“……”
不，我不是，我没有，喜欢捡垃圾的只有你一个而已，别拉上我，我那叫捡宝。
白皇惊愕的抓紧他的手，道：“你去捡垃圾？”
他简直恨不能捧在手心里的人，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跑去捡垃圾？
“阿真，你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不知道是气还是怨，白皇忍不住又说了一句，然后目光定定的看着郑真，简直是含着千言万语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被白皇用这种含怨带幽还透着几分伤心的眼神盯着，饶着郑真经历多了，也有点不自在，挪了一下身体。
“那个……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白皇捏了捏他的掌心，见好就收，算是接受了。
平时一碰到需要解释的事情，郑真就转移话题，这次终于肯解释了，他哪有不愿意的，要不是怕逼得紧，让郑真改了主意，他都想趁热打铁借这个机会一举榨干郑真身上的秘密。
老人引着霸总坐下来，才笑道：“没想到老王八你跟这位小兄弟认识，呵呵，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算了算了，今天这误会就当没发生过，小兄弟你看行不行？”
郑真淡淡道：“我没有意见。”
霸总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做人做事就图个痛快，整那么多花样儿干什么，老狗你就是看不开，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玩个屁心眼啊，早该退下来享享清福了。哎，你刚才叫我什么？不是跟你说过了，以后叫我霸总，我现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不是年轻那会儿，随便被你叫王八的时候。”
“你还不是叫我老狗，换个人试试，老子拔光他满口牙，切了舌头喂狗。”老人没好气的道。
说着，他又向白皇笑道：“白阀主还不认识他吧，老王八本名叫巴王，年轻的时候是个混子，不干人事儿，结果女人跟人跑了，别人就叫他王八了。这些年这小子混开了，抖了起来，黑市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一半的生意都有他的股份，还搞了个大集团当幕后总裁，让人管他叫霸总，相当的不要脸。”
都说揭人不揭底，可这头老狼倒是一口气把霸总那点不光彩的老底都揭光了，换个人非得暴露如雷当场翻脸，可霸总是非常人不做寻常事，愣是笑着向白皇颔首。
“好汉不提当年怂，白阀主，幸会了。”
这脸皮，啧啧！
白皇觉得这人有点意思，笑着颔首回礼，道：“巴……霸总，闻名不如见面。”
霸总这个名字他听过。
提起乱漩星域上的势力，首先是三大势力，紧随其后的，就是霸总。
没错，就是霸总，他不是势力，他就是一个人，但谁说一个人就不能抵一个势力呢？
霸总能成为霸总，靠的不是势力，不是背景，不是其他任何外挂，他靠的是，是本事。
霸总是乱漩星域第一技医，技术的技，医生的医，但他既不是搞技术的，也不是治病救人的，他是星际里首屈一指的人体改造专家。
对，就是被帝国□□禁止的那种人体基因改造，霸总把违法的人体基因改造，在黑市这个无法之地，做成了一项利益巨大的产业，整个黑市都因为这份产业而分到一杯羹。
有传言说，老人的心脏在十年前就已经支撑不住，很多人翘首以待期盼他赶紧死了好挪个位置出来，但老人去找了霸总，把身体里那颗心脏给改造成一颗永不停止跳动的永动心。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至少证明一件事，霸总在乱漩星域的地位是超然的，他不是势力，但跟哪个势力都有利益往来，谁想独占就会面临群起而攻的局面。
更何况，哪怕只是一个人，霸总也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摆布的弱者，据说，他本身就是改造人，全身上下，属于常规意义上的人的部分已经很少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来个大变活人，一转眼就变身成攻击性超强的基因变异怪物。
☆、第三十四章 我是在救你
黑市里残废分两种的传说中，霸总至少占贡献了一半的传说成分。
这样一位能人，白皇当然有兴趣，要不是他这次来到乱漩星域另有目的，早就私下试着接触霸总了。
只是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了霸总。
这是意外之喜。
有心人做有心事，这场本来剑拔弩张的谈判，在霸总搅局下，迅速变成了相谈甚欢的茶话会，之前的事情，再没人提起。
不提起并不意味着解决了，只不过是老人和白皇各自达成默契，双方各退一步，大家都不插手，让这件事还回归到原本的层面上。
也就是郑真和皮夹克之间的事，最后的结果，那就各凭本事而已，老人和白皇只看不管。
当然，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挺公平的，但是事实上，因为霸总刚才放话说要跟郑真好好聊聊关于捡垃圾的爱好，这就间接意味着，郑真的身后，还多了个霸总这样的靠山，虽然这靠山很虚，跟白皇完全没有可比性，但山就是山，随便投下一片阴影，罩一个人都足够了。
皮夹克注定处于劣势，郑真赢定了。
看明白了这一点，白皇当然乐得放手，跟老人笑着你来我往，一派和气。
郑真一贯的保持沉默，听着白皇和老人说着那些没有营养的废话，几乎想打磕睡。
霸总笑眯眯的，屈指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道：“小子，你把我的垃圾场搞得乱七八糟，要不要给我一个交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