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梅花,”寒梅从屋子里端出茶水,“我主子最喜欢梅花,他总说寒冬里的梅花开得最盛,所以我叫寒梅。”
林迟接过茶盏,仰头见寒梅站在树下微笑,她注视那棵梅树的眼神深邃温柔,像是透过那棵树看着深爱的人。光是一句喜欢,就能让寒梅如此厚待梅花,想必顾倾城其人,也确有独到之处。
“你很喜欢你家主子吗?”
“嗯,遇见主子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寒梅转向林迟,眼里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两人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寒梅就将林迟送了回去,她还要到顾倾城那儿听候差遣。离开之前又再三叮嘱林迟,夜里不要出门。
这些天,几位远房少爷都非常低调,身边各带了一队护卫不说,连门都很少出,想来是怕了,又不肯放弃唾手可得的顾家家业。
第二天一早,林迟起得很早,寒梅给他送来了早餐,说起顾老爷将在剩下的三位旁系少爷中选出一位做姑爷,继承顾家的家业。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会很忙,招待不周的地方,请林迟多担待。
用完早餐,林迟掐着点出了门,昨天同楼祈约定好了要碰头。
前往青城河的途中,要经过一条卖花的小巷子,老板多是千娇百媚的姑娘,比店中那些婀娜多姿的花儿还要吸引目光,唯独小巷尽头,坐着一位老婆婆,许是年老色衰的缘故,这家店虽花儿漂亮,生意却不能同其他家相比,看起来有些萧条。
林迟见她一个人坐在摇椅上,目光空洞,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摸了摸包里有钱,便抬脚进了花店。
林迟原想给楼祈买朵玫瑰,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不仅玫瑰,店里全是百合水仙之类淡色系的花儿,一抹红儿都没见着。
“婆婆,你为什么不卖些艳色的花儿呢?像玫瑰、蔷薇之类的,现在的姑娘都喜欢那些吧。”
店主闻言咧嘴一笑:“小伙子,你是从城外来的吧?这青城里啊,是不允许出现红花的。”
“啊?!”林迟闻言一愣,随即回头看向其他的花店,果然如老婆婆所说,这些花店里同样没有红色的花。
“如果谁家出现了红色的花,是要受到青城河主惩罚的!是会遭厄运的!”老婆婆神神叨叨地说。
林迟听得一怵,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这家店门可罗雀,他拿起了一束白色的月季飞快地付完账,在老婆婆的注视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路小跑到青城河边,果然看见楼祈撑着那把紫竹伞站在那里,林迟清了清嗓子,唤他一声,然后看着楼祈擎伞转身,一瞬间笑靥如花:“小迟。”
“楼祈!”林迟扑过去,将手里的月季也一同递过去,楼祈诧异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花:“这是?”
“送给你的。”林迟狡黠地眨了眨眼,“寥备鲜花,以赠佳人。”
“你啊。”楼祈闻言,无奈地伸手刮了刮林迟的鼻尖。
林迟笑嘻嘻地抱住楼祈的手臂,同他说起两人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位婆婆有些奇怪,说什么哪家出现了红花,就会给哪家带来厄运,顾家那位信宁小姐整天抱着红色的彼岸花四处溜达,也没见……不对,顾家真的出事了!”
楼祈闻言,也皱起了眉头。
“那个老婆婆会不会知道什么?!”说罢,两人立刻朝着林迟买花的那家店走去。老婆婆还坐在店门口,见两人上门,突然堆起了笑容:“河主大人,好久不见。”
河主大人?
林迟和楼祈互换了一个眼神,想来青城应该就是她口中的河主,但河主究竟是什么?林迟疑惑地看向楼祈,楼祈会意,靠近林迟小声地解释:“青城并非人类,而是一个水鬼,因为受人香火供奉,所以成了一方水神。”
这世间水域众多,但并不是每一片水域都存在神明,于无主水域死去的亡灵一旦足够强大,就会受人香火,有了信仰和供奉,终有一天能蜕变成一方水神,青城便是这样的情况。
老人既然认识青城,那么楼祈便不适合在场了,找了个借口很快离开了花店,林迟则独自留下,看看是否能够从老人口中得到新的突破口。
“婆婆,您今年高寿?”林迟坐到老人身边,同她搭话。
“老身七十八了。”老人眯起眼,过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的岁数。
“那婆婆肯定知道很多关于青城的事情吧?”林迟又问。
“那是当然,我在这城里头住了好几十个年头了。”老人面露怀念,“转眼,我都这个岁数了。”
“那婆婆知不知道……河主为什么不喜欢红色的花?他是什么人啊?”
“年轻人,你不是跟河主一起来找老身的吗?”老婆婆半眯着眼睛,身下的摇椅随着她的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是在河边遇见他的,听您喊他河主,才想起要问问。之前您不也跟我说,河主不喜欢红色的花吗?”
“河主是这青城河的主人,青城的主人,我们这些寄居城里的人,是不好去评论主人家喜好的,我们只要守好规矩,别惹河主厌烦就够了。”
“婆婆就跟我讲讲吧,我实在是好奇得紧。”
“……”老人望着天空微微出神,就在林迟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之时,她幽幽地说道,“青城,在十年之前,是没有主人的。那时的河主,还是顾家的少爷……”
顾家的少爷,不就是顾倾城已故的弟弟吗?!难怪两人如此相似。林迟心中的百转千回,老人是不知道的,她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见闻讲了下去:“顾少爷同姐姐一块儿去河边玩耍,为了给姐姐摘一朵红色的花,掉到河里淹死了。自那之后,青城河才算有了主人。不过正因如此,河主十分厌恶红花,这青城之中,谁家有了红花,谁家就要遭厄运……”
林迟回想起几次凶杀现场都出现了的红色花,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青城真的是凶手吗?那位怀抱红花的表小姐信宁,又安的什么心?林迟心中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信宁小姐,真的是无辜的吗?
“只要出现了红色的花,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都会遭受厄运吗?”
“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出现了,就会受到惩罚。”老人一字一句说得十分坚定。
“婆婆,我是外乡人,这见红花有厄运的事情,青城里的人都知道吗?”
“许是都知道的吧。”老人眯着眼睛,“这城早就变了,一个二个醉心金钱,才不会在乎什么红花白花。也只有我们这些行将就木之人,还记着那位河主的喜好吧。”
林迟沉默。又陪了老人一会儿,提出告辞,老人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只是在他离开之前,告诉他:“年轻人,有的事情不能只看表象,红花有红花的好,白花也有白花的妙,有时候啊,纯白的,才是最黑暗的。”
林迟听得似懂非懂,但老人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林迟自然也不好再问,按照原计划离开花店,到拐角处同楼祈碰面。
“有什么收获?”
林迟将老人的话重述了一遍:“……我怎么想,都觉得信宁有问题。”
“那你不妨重点查一查这个信宁。”楼祈建议道,林迟点点头:“那你呢?”
“我继续去研究这位河主大人,明天照旧在河边碰头。”
“好。”林迟应下。简单的碰头之后,两人继续分头各自行动。林迟马不停蹄地回了顾家,他找到寒梅,打听负责给信宁采购鲜花的人是谁。
“先生这是怀疑信宁小姐吗?可她有人证……”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从源头查起,看看从买花的地方入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这样……那我带你去吧。”寒梅带着林迟前往南苑,寻到一位家丁,他一直负责顾家上下食材的采买,信宁屋里的鲜花,也是由他负责置办的。
“表小姐喜欢花,自从来了府上,每天我都要买上一束花。”憨厚的男人挠着脑袋,“先生问这个做啥?”
“你是在哪儿买的?”
“每天早上,我买完厨房要的食材,就绕路到城门口的鲜花巷里,看哪家花儿好就搁哪家买,鲜花这种东西娇贵得很,放久了就不好看了。”
“可这城里,不是没有红色的花吗?”
“红色的花?我买的不是白色吗?”男人挠了挠头,“红花不吉利!城里都没有卖的,表小姐也没指定颜色,我就自己做主买了白花,瞧见她也挺喜欢的。”
说完,男人看了看寒梅:“难道表小姐喜欢红花吗?那可怎么办……”
林迟闻言眼前一亮,下人说每次都给信宁买了白色的花儿,可林迟遇见她那次,她手里抱着的,可是一束血色的曼珠沙华。林迟抓住男人的手连声道谢,转头就往门外跑,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楼祈,方便他们二人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被留在原地的男人一脸茫然:“寒梅,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是我失策了。”寒梅咬了咬下唇,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泽。
林迟一路小跑,很快到达青城河畔,楼祈现在身为河主,自然知道林迟的动向,林迟才刚刚停住脚步,他就现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