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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琴座不眠 完结+番外 (忆梅下西洲)


  因为流下了太多眼泪,耶戈尔眉目湿润,委屈巴巴的哭相使他五官中自然而然的疏冷毁得一干二净,嘴唇少有地出现了血色。秘书长曾经只以权势慑人而出众的容貌无足轻重,但在丧失了神智之后那层透明坚硬的外壳如同冰释雪消,他拥有着不由分说的魅力,同时带来了原来不存在的脆弱感,这张脸是会招致恶意、带来伤害的,因为它的主人不再具有曾经那样坚韧的品格。
  李斯科用了点力气阻止这个惊慌的小可怜再次低下头去,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被那殷红的嘴唇狠狠地咬了一口,在一旁不敢阻拦的拉西莫夫已经惶恐地失了魂了,但是李斯科毫不在意,他吃痛地呲了呲牙,瞥了拉西莫夫一眼道:“这是你儿子?”
  拉西莫夫连忙点了点头。
  李斯科一脸不信:“长得和你完全不像啊。”
  “他,他是我继子。”拉西莫夫绞尽脑汁地编圆了谎,“他是个移民。”
  身为移民的李斯科应当会对身份相同的人有更多的好感,或许他不会难为耶戈尔。何况耶戈尔的确是个移民,虽然他诞生在赫连家的实验室里,基因一检查就晓得了,他不属于天琴座。
  “他这里有问题?”李斯科非常无礼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拉西莫夫心怀不满却不得不谨小慎微地回答:“是。”
  “天生的吗?”
  拉西莫夫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烁道:“不是,脑袋受到了撞击,是个意外。”
  “他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了。”李斯科说,“所以我当时就把他带了回来,但是殿下你那段时间比较忙。”
  “所以你也没有给他做医学检查?”皇储问。
  李斯科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当时也很忙,而且鉴于他要派上的用处,我作为外臣不宜和他走得过近。”
  “用处”这个词刺痛了皇储,他皱起眉来,擅长察言观色的李斯科适时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们在医院的等候室里讲话,这家医院已经被清空了,因此他们的谈话内容并没有避讳什么。
  在结婚之后,皇储终于愿意离开哈迪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耶戈尔迫切地需要做一个医学检查。李斯科给了他一个忠告:“那些军医,他们很擅长处理伤口,做外科手术,但是他伤到的是大脑,说不定还有神经,他需要一家正经医院,著名的医学专家。”
  所以游竞在前些日子将战线又向前推进了那么一段,他攻进了繁华地带的外围,停驻在一个以医学而闻名的星球。
  拉西莫夫所说的撞击事故,游竞一个字都不信,他离开奥菲斯还不到两年,耶戈尔有什么理由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哈迪斯的监狱,双目失明并且头脑失常,他遭受了什么?
  游竞阻止自己思考这个问题,他不想又被身不由己地拖进那个名为耶戈尔的漩涡里,他对耶戈尔没有免疫力,从来都是。
  即使在他们刚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提醒游竞耶戈尔绝非善类,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沦为了这个人的俘虏。游竞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初蠢得不可思议,耶戈尔瞒着他那么多事,他却沉醉于对方深藏不露的魅力而无暇自顾,双方在这场爱情的博弈里从来不是对等的,只有游竞自欺欺人地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感情上,而对巨大的利益分歧视而不见,直到现实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匕穿过海市蜃楼般的迷雾刺到他眼前。
  在厄科国的一对遗孤双双身死之后,谁还有能力把厄科国的偷袭滴水不漏地嫁祸给明面上的受害者游不殊?只有审讯过他们的耶戈尔,耶戈尔知晓所有真相。他把底牌扣在了自己手中,天琴座旷日持久的权力角逐中他终于走到了舞台的最中心,而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赫连定的一边。
  这是当时尚且浅薄幼稚的游竞勘不破的,但在他已经遍历尘世之后再细细回顾这落子无声的一局棋时,游竞竟然开始理解了耶戈尔,作为一个在奥菲斯根基不深的外来者,耶戈尔手中的王牌就这么一张,当然要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打法。赫连定是一个有力的盟军,而游竞在耶戈尔眼中只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轻信于人,活该输得一败涂地。
  但是不能原谅。
  这是他发了疯地寻找耶戈尔的那一个月里,游竞反复地给自己的解释,找到他,然后审判他。不是因为还爱着他,一定不能是因为还爱着他!
  但他隐隐知道自己会倒戈,从来不缺少这样的故事。他在大学里参加的英语戏剧社排演过弥尔顿的《力士参孙》,参孙被他心仪的女人出卖了三次,但是他丝毫没有吸取过教训,直到他被陷害至死,作为编剧的游竞无法想象怎样的花言巧语能够蒙住参孙的双眼,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这个包藏祸心的女人,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付到她手中。他最后写出的剧本一塌糊涂,他坚称这是因为因为参孙的故事本身就毫无逻辑可言。
  而他现在懂了。人从来都不是一种有逻辑的动物。
  比如他竟然接受了和耶戈尔的婚姻。他安慰自己说,反正耶戈尔现在什么都不懂,像李斯科说的那样,他就是个漂亮的小棋子,而他本身是谁都无所谓。
  但游竞知道不是这样,这婚姻不再只是见不得人的制衡手段。他昏了头一般地把那枚耶戈尔拒绝过一次的戒指又拿了出来,不像皇室准备的那副一样典雅华美,而是普绪克流行过的款式,现在或许已经过时了,因为年轻的执政官兴致勃勃地拿自己积蓄的薪水买下它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但是耶戈尔很喜欢,在婚礼开始之前他一直在玩那个,游竞要把它收回的时候耶戈尔嘴角一撇又要哭了,游竞不得不跟他许诺,只要他乖乖的,就会把戒指很快还给他。
  耶戈尔的确表现得很乖,但是不消太长时间,参加婚礼的宾客都发现了他异于常人的不仅是视力,耶戈尔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音乐响起的时候他显然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握住游竞的手腕。
  这让帝国的旧贵族们感到非常放心。皇储的婚事不受他们控制,而是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移民,他们曾经忧虑过,恐怕移民们会从这桩婚姻中分走他们的蛋糕,但是这么个小玩意,嘿!
  皇储满眼紧张地看着他呢!这个来历不明的继承人,阴晴不定心机难测的统治者,终于暴露出了一个把柄。
  游竞并没有在意太多这些蝼蚁的弯弯绕,他的注意力都在耶戈尔身上,他全程都很温顺,甚至在接吻的时候都没有哭泣反抗,亲下去的那一刻游竞突然清醒了。
  他的父兄死在奥菲斯的斗争中,他千方百计活下来,满手血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但一个耶戈尔就让他重新沉沦?
  突如其来的愧疚很快被温凉柔软的触感所淹没,耶戈尔的气息还是记忆中一般的清冽,游竞忍不住握紧了他的腰,直到对方轻轻地张开了嘴。
  他下意识推开了耶戈尔,然后就后悔了。
  耶戈尔看样子被吓着了,一滴泪又在他眼中打转。
  好在婚礼就到此结束,皇储在他的合法配偶眼泪掉下来之前,在众人戏谑的起哄之中把他打横抱走了。
  游竞哄孩子还是有点经验,他还在地球的时候有个弟弟。但是当这个孩子长着自己梦中情人的脸时就是另一回事了。
  游竞神色复杂地看着耶戈尔抽抽噎噎地给自己抹眼泪,脸都憋红了。
  他叹口气,握住耶戈尔的手说:“你现在可以哭出声了,没事儿,别憋着。”
  耶戈尔摇摇头,连嗝音都哭出来了还是紧紧抿着嘴。
  “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推你。”
  耶戈尔呜的一声,猛地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游竞很快感到自己的衣服湿透了,他无奈地回手搂住耶戈尔,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直到他哭累了睡着,游竞小心翼翼地把耶戈尔放在床上,给他掖好被子,换下来满是褶皱和泪痕的礼服,然后才出门。
  他的三名心腹已经在指挥室等候多时,言静也百无聊赖地和克罗托练了两轮搏击,李斯科蛮有兴趣地观战,他并不是格斗好手,但言静也和克罗托都是训练有素,打起架来非常好看。
  嗯,主要是人好看。
  大半夜的他都要怀疑皇储沉迷温柔乡忘记他们仨还在这里候着了,这人竟然来了。
  游竞一如以往地身姿笔挺,锋芒凌然,军服外套搭在手肘上,对着打得不亦乐乎的下属轻咳了一声,不像是被掏空的样子。
  殿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啊。
  三个人在心中不约而同感叹道。
  作战计划实际上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制定好,但是皇储这一个月都很不在状态,一直耽延到现在。
  克罗托建议按照原计划,兵分两路,一路正面推进,另一路从兵力空虚的右翼插入,慢慢蚕食共和国的领土。
  言静也认为应当更改计划,战争停滞了一个月,反而使形势更加混沌不清,不如出其不意先从驻军最多的左翼出手,啃下这一块硬骨头的话,共和国就无法在外围组织起有力的援军。
  李斯科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慢悠悠道:“我不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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