缮性曲 (阿之昕)

　　“你笨啊你，不是魏姑娘想吃，是你家岑公子想吃。”
　　“那不就是了吗？我只领岑公子的情就是了，关魏姑娘什么事呀？”
　　在一旁的卓绿尊白了他们一眼，淡淡又有点羡慕地说道：“人家岑公子想吃的，不是这颗桃子。”
　　“那是什么？”
　　“是那颗桃子。”苏审言淡淡地说道，淡淡地看了魏勋一眼。众人顺着这苏二公子的目光看过去，全都秒懂了，调皮地相互眨眨眼睛：“难怪这桃子，越吃越有滋味。”
　　“是呀，比平常甜多了。好吃好吃。”
　　“可不是嘛。”众弟子都慢慢起哄了起来，尤其是陆家和沈家，跟了岑无咎，陆去非和沈谟这么久了，早都混出来了。魏勋在一旁听着，刚开始还好奇，越听越像是往自己身上扯，脸不知不觉地又泛红了。陆园园都听出来了，咬着绢子，轻轻地笑出声来。
　　“要不吃的话，全都给我收回来，哪来这么多话？”岑无咎也听到了，往苏审言身上砸了个桃子，故意凶起来。
　　众人一听，这下才又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啃起来，却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出声来。苏审言接住向自己飞来的水蜜桃，又向岑无咎扔了回去：“你若喜欢，自己留着。”说着，就慢慢走出去了。
　　“什么毛病呀？陆际，来，给你。”岑无咎撅起嘴巴，说着，又掷给陆去非。
　　陆去非一把抓在手上，端详了一下，又看看魏勋，把这桃子又扔回来了：“别，我自己拿就是了，别说是那颗桃子，就算是这颗桃子，苏审言不敢吃，我也不敢吃。”
　　“嘿，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欠收拾呀，什么这颗桃子那颗桃子的。”岑无咎装傻道。
　　“岑无咎，你不是聪明吗？装傻装得可不像。”卓绿尊在一旁讽刺道。
　　魏勋听见这屋里吵吵闹闹的，一个个话中有话，也走出去了。客栈的对面就是一条小溪，苏审言正站在岸边的柳树下，抚弄着白玉箫。此时已是午后了，清澈的溪水从光滑的大青石上静静淌过，阳光从随风起舞的柳枝中漏下，波光粼粼。涧边的野草安静又富有生气地生长着，身处僻静处，却自甘寂寞，守节端正。柔和温暖的阳光也落在苏审言的身上，冲淡了他散发出的冷气。翩翩公子，素衣宽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白玉佩饰，银冠束发，临风而立，皎如玉树。
　　苏审言察觉到魏勋站在身后，却没有回头，仍旧淡淡地看着水面，魏勋也站着，望着水面。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站着，全天下也就只有和苏审言站在一起不说话，才能这般自然。随便换一个人，光尴尬都尴尬死了。
　　“魏勋。”半晌，苏审言开口说道，魏勋心里暗暗吃惊，自己和苏家二公子，还有岑家二公子相识这么久了，这两个人几乎从不喊自己名字的。岑无咎就还罢了，天性跳脱，容易亲近；这苏审言却是从万年冰山上凿下来的，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自己在岑无咎面前可以随性自在，偶尔还会来点小俏皮；可在这苏审言面前，内心总会不由得生出一种敬意。
　　“嗯？”
　　苏审言一向说话做事都非常有耐心，不紧不慢的，十分有仙家风度，再加上说话时惜字如金，话语间的空隙就更多了。这间隙的作用却是因人而异，要遇上痴心的女修士，肯定是有无边无际的美妙幻想；要是碰上犯错的小辈，肯定是“咚咚咚”的心里直打鼓。事实证明，魏勋在苏审言这里的等级只到犯错的小辈水平，这一声“魏勋”，就把魏勋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了。
　　“你喜欢岑越吗？”
　　这一句真是一声惊雷，打得魏勋脑子有点不转了。等一下，岑嫂嫂这么问，卓绿尊这么问，陆姐姐这么问，都还罢了。堂堂苏家二公子，泽世明珠，无暇美璧，千年冰山，万年铁树，居然也这么问。难不成是岑无咎派来的？这可冤枉了人家岑公子，岑无咎自己早就问过了，就在吴郡的那片那片荷塘上，只不过是魏勋自己醉迷糊了，记不清楚罢了。
　　“他喜欢你。”和苏家二公子说话的一个好处就是，这苏审言不论说什么都是一针见血，绝无废话。苏审言还是没瞧魏勋一眼，但却能感觉到魏勋被自己吓住了，又淡淡地补上一句。
　　苏审言和岑无咎是生死之交的兄弟，至诚至密的知己，彼此心照不宣。在无想山上，岑无咎还没弄明白自己内心的时候，苏审言就看出来了。魏勋自然也知道苏审言和岑无咎关系非比寻常，苏审言这么一问一说，自然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也自然有他的一番用意。
　　“我喜欢他。”魏勋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喜欢就是喜欢，既然被问了，那就说出来好了。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岑越呢？他，风流倜傥，一表非俗；一举一动，皆随心率性，神采飞扬，多么少年恣意！
　　“你出来了。”苏审言终于淡淡一笑，依旧没有回头。魏勋猛地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连忙一转身，岑无咎正拿着一个桃子，站在他们的身后。
　　听到了。。。
　　苏审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拿走了岑无咎手中的桃子，淡淡地看了岑无咎一眼：“不谢。”然后就飘然而去。
　　岑无咎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把苏审言这家伙带坏了，苏家二公子都被自己带出来了，还拿自己当实操，岑无咎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这时候的魏勋，只觉得自己被坑惨了。苏家二公子当真出手不凡，认识这么些日子了，主动找自己说话，一开口果然有诈。自己就这样傻傻地掉坑里了。此时，魏勋的内心真是翻江倒海。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说都说了，听也听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岑越，我喜欢你。很喜欢。”
　　岑无咎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爽快。岑无咎从来都是潇洒放纵，率性而活，与苏审言一道，以行侠仗义、除邪扶正为己任，以江河山川为寄托，孑然一身入剑道，志满踌躇闯江湖。虽然恣意纵情，却从不寻花问柳，丝毫没有把儿女情长作为牵绊。岑无咎心下虽然知道自己喜欢魏勋，定会一生一世，不顾一切护她周全，但魏勋可愿意与自己踏这漫漫长途？
　　岑无咎知道再这么站下去不说话，两个人以后再见面都能尴尬死了，他岑无咎可不像苏审言那般好本事，站着不说话才算正常事。当下只能又皮起来：“魏勋，我自然也喜欢你，你看我……”
　　还没说完，魏勋就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他了：“谢谢你，岑越。”
　　这下子岑无咎也动了感情，伸手也抱住魏勋：“也谢谢你，魏勋。”
　　远处，静静地站着苏审言，淡淡地看着两人。
　　“苏审言，你在做什么？”陆去非走了过来，也看见了柳树下的魏勋和岑无咎，忍不住笑出来。
　　“帮忙摘桃。”苏审言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陆去非一眼，把手中的桃子塞给他，“这颗可以吃。”转身就走了。
　　“啊？喂，这怎么回事？”陆去非摸不着头脑。这时候，卓绿尊从里面走出来，抬起眼睛，不料竟然会在这里单独遇见陆去非。
　　“卓姑娘。”陆去非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公子。”卓绿尊点头答应了一声，见陆去非无话再同自己说，便转身要走了。
　　陆去非被今天发生的事给惊到了，陆少宗主身边从来都不缺仰慕者的，他陆去非也一向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头。但这么骄傲聪明的卓绿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默认喜欢自己，还是让自己心中大为震惊，大为感动。阿爹阿娘的离世，虽然和自己、和武桓、和卓绿尊都有关系，但自己当日在白雨轩，不讲缘由，就拔出凌俗对卓绿尊痛下杀手，也实在是过意不去。陆去非见卓绿尊转身要走，急忙喊住：“对不起，卓姑娘。”
　　卓绿尊却愣住了，误以为陆际拒绝自己的一番心意，当下一运灵力，“嗖”地一声又把忘尘□□了。
　　陆去非急忙握住自己的凌俗，接着说道：“当日忘尘凌俗一战，是我莽撞了。”
　　卓绿尊这才明白自己搞错了，把剑招了回来。
　　“忘尘大度，凌俗不如。”陆去非是出了名的要面子，从来不向人低头的，卓绿尊一听这话，脸上浮出笑来，又强忍住：“那场不算，我们打平了，以后再比。”
　　“好。一言为定。”陆去非和卓绿尊都是聪明人，当下彼此知晓心意，也都释怀了。
　　卓绿尊没注意到魏勋和岑无咎两人，他们这一幕，倒是被魏勋和岑无咎看了个完整。
　　“这下好了，白雨轩要多了个古灵精怪的卓绿尊了，真是不入画。”岑无咎一想起溧水那如墨画一般淡远的景致，又想到卓绿尊的骄傲任性，摇摇头。
　　“怎么会不入画呢？你都去得，为什么她却去不得？”魏勋怼道。魏勋和岑无咎说开了心思，但魏勋心思单纯，岑越自在随性，两个人还是像以往一样开玩笑，并无半点不自然。
　　魏勋忘了压低嗓门了，倒是把卓绿尊和陆去非给惊动了。四人才要开口，武家的几个管事就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