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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在透过我看谁 (想放假)


  这处看着极熟悉,我凭着感觉便知道该如何走动,待要回想何时来过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熟门熟路地穿过府中庭院楼阁。沿路婢女仆人众多,但无一人对我多看一眼,甚至从我身体中穿行而过时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也对,我都成了鬼魂,常人如何看得见?
  我最终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驻足。
  我站在这里,却发起了楞,突然不知自己为何而来。直到——
  “你是谁?”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我被惊了一跳,难道有人看得见我?但循声望去,却是树底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小孩,正背对着我,仰着那棵树——他是在朝那棵树说话。
  莫非树里还有人?
  我仔细看去,果然在枝叶的层层掩映下发现了一片衣角。
  “这里是少主的院子,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那个小孩又说话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物——料子还算好,打理得也齐整,但难掩旧色,更不是什么暗藏玄机的法衣;一看便叫人知道他不是什么富贵少爷,更不会是此间院落的主人。
  “你这人才是大胆,你也说这是少主的院子了,”树叶中传出另一个小孩的声音,紧接着枝叶稍动,继而露出后面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能在这的,除了少主我,还能有谁?”
  先前的小孩一听,明显慌了神,“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颤着声儿道:“我、我今天刚来……没、没认出少主……请少主恕罪!”一边说还一边不停地磕着脑袋。
  “好了,我也没怪你。”那少主指尖一点,便有风来托住了那不住碰地的脑袋,“你看起来就不聪明了,再磕岂不是要撞傻了。”
  不光那动作被滞住的小孩呆住了,我也瞧得一愣。这少主尚且年幼,便能如此熟稔地驱物为用,这份天赋实在令人惊叹。
  少主阻了小孩磕头,又枕着手,躺回了树干上。他翘着腿,嘴里不知何时还衔了根草,“你是不是今日分家送来的孩子?哪一家的,叫什么?瞧着还有些意思,留下来吧。”
  “叫江、江临……”这小孩像是难以置信,木愣愣地看着树上的人,好半晌才找回了神,连声道:“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我不知随候这少主是多大的殊荣,但这小孩瞧起来快要喜极而泣了。
  小孩在树下兀自激动着,我却不觉将目光投到了那藏在树叶里的人。
  只见那根被少主叼在嘴里的草晃悠了几下,随即便有含糊的声音传了下来:“谢什么……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到处都是冷冰冰的人,连爹娘也是。”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明明连瞧上去一点也不好说话的纪家主,都会去抱云木头的……”
  “……嗯,还是木头家有意思。”
  说话那人面上仍是一派轻松自在的神情,但混在风中的低语,却有藏不住的落寞。
  这一插曲过后,我不知因着何故,就被牵在了那叫江临的小童背后,近不得,也远不得,永远缀在他后边。只是这样一来,我就从未得见过他的脸,倒是他少主那张脸,我是越来越熟悉了,之后便是闭上眼,也能猜测出他将来长大了,该是个什么样子。
  我被迫和江临绑在一起,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和他的少主一起。说实话,我越来越嫉妒他。
  一开始,他总是明里暗里地叫人欺负——因着他是少主唯一一个亲口留下,又因着那少主好像转眼又将他给忘记了。总之,他在这江府的日子很快便难过起来:一点别人臆想中的好处都不曾得,还平白遭了人妒恨。
  不仅同是各分家送来的小孩们敢欺辱他,有时连府里的奴仆都敢压他一头——
  根骨平庸,难成气候。
  这样的评价放在外面的宗门里或许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但在此处,那便是连些奴仆都不如了。一个修途无望的废材,谁还会心存顾忌?大道无情,修道途中,偶尔少去一两个人,再平常不过了。
  于是折腾他的人便越发肆无忌惮。
  他受难时,我便幸灾乐祸地跟在后头,心里头有些快意,想着若是他死了,或许我就不用被拘在此处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躲在旧褥子里哭;而就连这旧褥子,也是他偷摸着才藏下来的。
  但这只是一开始,后来……后来他那少主便重新记起了他,还将他带到了身边——
  那次他因为靠近少主的院子,叫人碰见了,于是又被同修们推入了水里。岸上的人以他垂死挣扎的丑态为乐,在一旁哄然大笑。我也在一边看着,不过我离得更近些——我飘在水面上,就在他后头。我静静地看着他挣扎浮沉,却不知为何笃定他并未觉得如何痛苦,甚至连慌张都没有。
  我跟在他身后的日子越久,便渐渐越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假意作态,好叫那些人快些尽兴放过他。因着我发现他好像越来越熟练,总能表现出那些人想看的惨状;他们折磨他的花样依旧层出不穷,但每次耍弄他的时间却越来越短。
  这次也是如此。
  岸边的人很快尽了兴,将他拖了上来,锁到了柴房里。
  寒冬腊月,他尚未能炼出灵气护体,只能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咬牙挨着。
  他也不是第一次叫人锁到柴房里了,连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但这次却又不同——因为他很快发起热来,没一会,人也昏了过去。
  天色越来越暗,依然没有人来将他放出去,我也不由得当真想了想: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呢?
  我在空中飘了几圈,最后决定听天由命。
  大概是他命不该绝。明月高悬时,有人点了灯来寻他。
  我终于明了他今日为何明知会被那些人捉住蹉磨,也要在那棵树下站一阵了。
  ——江少主推开门,身前烛光融融,身后是清冷月辉。悲悯而冷酷。
  自此,再也无人敢为难他。
  他成了长伴在少主身边的人。而那些欺侮过他的人,每日都活在战兢之中,不知何时悬在头上的铡刀就会落下。因为,无人敢欺他,他便自己动手,干净又漂亮,再半遮半掩地叫人看见了伤,笑吟吟地从欺过他的人中挑些替罪羊。他确实不是那个只会躲在旧褥子里哭的可怜虫了。到后来,他无需再自己动手,一个不满的眼神自有人替他叫那些人不好过。
  不过他看起来仍不如何满意,他一直想要将那些人更彻底地除去,但剩下的这些人却都不是他能轻易动的:大旁支家的少爷们,天赋出众,备受瞩目;不是能叫他随意拿捏的。他只能一步步从长计议。
  因而,今次也不过是他的又一次试探——
  “你还指望少主来救你么?告诉你吧,少主随家主和夫人去纪家拜访了!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日日缠着少主,以为这样便能成凤凰了么?草鸡就是草鸡,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少爷们将他抛入井中,笑闹着走了。
  他被留在了黑寂的枯井里。脚边就是飞窜的老鼠,还有窸窸窣窣地啃食东西的声音,在漆黑一片里听起来格外渗人。
  但他应是不怕的,毕竟……是他将自己投进来的,不过是借那些人的手。
  这人确实有趣。
  这样栽赃陷害的伎俩我曾经见他施展过许多次,屡试不爽。最初是凭着少主的顾惜,之后便是他在接触阵法符箓一道后展现出的不俗天赋。阵法符箓修士难得,尤其江家以剑修闻名修界,没想到竟在这没落旁支里出了一个异数,他也因此多得了几分重视。
  我本以为他这次以身为饵,至少也要在这里待上好几日,等到江少主从纪家回来或者学堂的先生确认他不是窝在哪处自行习演了;他看来也是如此想的,因而才会在听到井外传来的人声时惊讶地望了上去——
  “阿临,你在里面吗?”
  愣过之后,他发出一声低吟:“唔……”不响,但也足够上面的人听见。
  “你等等,我拉你上来。”上面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有井绳垂打在壁上的声音。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坐在底下,仰头望着不断接近的井绳。
  “我出了门,发现东西丢了,便折了回来。”
  “什么东西?”他伸手扯了扯垂到面前的绳。上面的人喊道:“别愣着,快上来。”
  井绳不断上缩,他逐渐看见了外面的光——已是月中天。
  江少主探去了半个身子,朝他伸出手来。
  “你丢了什么东西?”他攀在井绳上,却没有去接少主伸过来的手。
  “你啊。”少主不假思索,神色平静,再自然不过;说着又深入了一些,“手给我,发什么愣?”
  “……”他答应了一声什么,就要伸出手去。而我明明离得颇近,却听不见他方才的话。
  眼前的画面倏地一转,哪里还有第二个人的影子?只有一人俯身探来,朝我伸着手;双目殷殷,清润温朗,黑眸中尽是我的倒影,“快啊。”
  我忽然心中极是欢喜,正要伸出手——周围一切绚烂忽旋作深渊,终归于沉寂。
  恍惚间,我听清了方才江临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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