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伤好了再说吧小家伙。”
他特意将眼神往下放了放,放在拂羽微微鼓起的衣包上,笑的意味深长。
拂羽:“”
“我有事出去一趟,可能会晚些回来,不用等我。”宣离穿好衣服,临走凑到床边摸了摸拂羽的头,“乖乖待着。”
殿内阳光充沛,层叠的纱帐虚晃了人影,拂羽坐在床上目送人走出去,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衫上,果然啊,喜欢是藏不住的。他懊恼的抓了一把头发,长长吐了一口气。
坤沅正在殿外修花,拂羽睡醒了也不想在寝殿里带着,整理了衣衫便出了门,坤沅见人出来,回身看了一眼,和颜悦色的问:“殿下醒了?”
“嗯。”拂羽敷衍的嗯了一声,桌上放了一盘桃子,看样子刚刚洗过,还带着水。
坤沅从花圃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解释道:“桃子是尊上不久前刚去桃林摘的,洗过了,殿下吃吧,今年的桃子甜的很。”
拂羽坐下来,脑海里依然是刚才的事,他们互相都在试探,即便谁都藏得不露声色,可彼此却都一眼就看了出来。
也许宣离不知道拂羽在顾忌什么,拂羽却隐约知道宣离在想什么,无非是害怕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只是曾经的记忆混淆了情感,所以不敢向前不敢坦然,而拂羽,却是在为以后担忧。
“君上平日里可有什么常去的地方?”拂羽拿了一个桃子嗅了嗅,并未急着吃,他也没心思吃。
“尊上平日里啊,好像没什么常去的地方,以前喜欢去赤金台之后的西玄山,那里仙气鼎盛,一般人去不了,十分安静,后来也不怎么去了,就在宫里待着,尊上是出去了吗?”
拂羽将手里的桃子放下,思忖片刻起身往外走。
坤沅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从身后叫他:“殿下可是要去西玄山?”
拂羽看着坤沅,“是,去不得吗?”
坤沅面色愕然,犹豫着该不该说,“倒不是去不得,西玄山是仙山,所以有神兽守卫,殿下如今没了上梧宫的令牌,恐怕是进不去。”
拂羽一顿,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已经没有上梧宫的令牌了,算了,没有就没有吧,他也不想进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只是觉得心里不安的厉害。
一路掠上上重天,赤金台池水清漾,池中的金莲却是都不见了,这件事拂羽是知道的,宣离出世之后,池中金莲尽数枯萎,显然是到如今也没种上。
他顺着坤沅描述的方向一路往西,从前来这里时,以为只有一座赤金台,不曾想竟还有座仙山在后。
不知飞了多久,眼前的云雾忽然浓重了起来,充沛的仙气扑面而来,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拂羽后知后觉,是进了云障了。
浓稠的云障之后,西玄山巍然屹立,珍贵的仙草仙树散着淡淡的荧光,浮光从罅隙里掠出,各种灵物蓬勃生长,四周安雅静谧,确实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拂羽又往里面走了些,入口处立着一块厚重的界碑,漆黑的碑身上刻着三个大字——西玄山。
界碑之后黑雾缭绕,应当就是坤沅所说的入口了。
拂羽抬头望着,山峦沉寂,纯净的仙气萦绕周围,感受不到丝毫有关宣离的气息,他猜不透宣离的心思,那个沉默又温柔的男人,向来什么都不喜欢和他说。
胸口有刺刺的痛感,他呆呆的望着山顶,任由那感触逐渐蔓延,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化了,别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感觉的到。
自从醒来之后,身体里的魔气看似去除了,其实不过是与凤骨彻底长在一起了,它像是一味润滑剂,在魔君灵漪离去之后,沉静下来的身体开始逐步修复生长,原本炙热纯净的凤骨之上稀薄的魔气将拂羽原本的龙族血脉与宣离的凤血缓慢的融合在了一起,拂羽能感受到它的生长,他正在改变拂羽的架构,不再像之前一样,边角分离,即便融合也是很浅层的融合,他能深刻的感觉到,两种力量在身体里来来回回,相互吸收相互妥协,许多曾经感受不到的、幽微的气息在眼前放大,遗留在拂羽身体里六万年的灵力正在一点一点的苏醒,那些他曾经用不了的东西,正随着时间的改变一同改变着,他开始能够清晰的看见未来,看透别人的生死,陌生的力量与气息一点一点探进他的经脉,身体里有一部分正在流失,而新生的,让他恐慌。
就像在他看到公良洛的第一眼,就没来由的确定自己能救他,尧川对他有恩,曾相救与乾殿之中,他很挣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救不救得了,但他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却也没勇气捅破,所以他铤而走险决定一试,他忐忑的期待不要成功,又纠结的想要印证。
尧川最后与宣离说的话他听到了,超脱三界五行,生死不再受缚,这不是神,而是怪物。
他很害怕,害怕自己也像尧川一样,妖气尚能将普通人反噬成那样,他这样的怪物,会将宣离变成什么样呢?
拂羽站在山门口未再向前,良久他转身往回去,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能遮掩一日遮掩一日吧,等到不得不说的时候,不论是什么结局,大抵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宣离是在深夜回来的,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推门进来的时候,拂羽还在堂前坐着,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像是将人堵在了门口:“你喝酒了?”
宣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是笑了:“没喝多少,怎么还没睡呢?”
拂羽伸手将人拉进怀里,手触到对方手的一瞬,分外冰冷的掌心刺的他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他妥帖的将人的手捂在掌心,
问:“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凉?”
宣离似是喝醉了,眼睫缓慢的眨动着,他慵懒的笑了笑,将手从拂羽手里抽出来,竟是反身摇摇晃晃往外去,拂羽怔了一下,顾不上想别的,先一步上前挡在了门口,“你去哪?”
宣离不理他,绕过人还打算往出去,拂羽手指一动,殿门便关上了,四周起了一层结界,将两人困在了里面。
殿内没点灯,薄薄的月辉穿透窗棂落在人身上,宣离面色很沉,嘴角一抹笑没什么温度,他抬起头看了拂羽一眼,“殿下这是作何?”
随即他眼神一转,直白的落在拂羽身上,“殿下这么晚还等着我,莫不是惦记着白天的事儿?”
拂羽愣在了原地,他不知事情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明明刚回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不过是问了一句去哪儿了,就
难道是凉?
“阿陵”拂羽忽然有些惊慌,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将人抱进怀里。
他进,宣离便退,直至退到人撞了身后的桌子,宣离半身后仰无处可退,两人才停下。
宣离眼里星光点点,忽明忽暗隐在暧昧的神色里,拂羽僵硬的站在人身前,一脸愧疚又悲切的神情。
他动了动唇角,终究还是探前身子吻住了宣离,吻上的一瞬,宣离心头一颤,拂羽眼里的悲伤太过明显,几乎就要溢出来。
气氛越来越乱,杂乱的吻顺着脖颈一路游移,宣离领口大敞,忽然有点不忍心,他拉了拉拂羽的袖子,一边喘气一边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就再次被堵住了唇舌,拂羽气势汹汹,像要把人拆吃入腹一般,他扯掉宣离的腰封,拥着人一路往床上去,宣离被迫被人抱着,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心里的不安好似要跳出来,不该是这样的。
拂羽将人压上床,不等人开口便继续纠缠起来,两侧的纱帘放下来,拂羽一边脱衣服一边与人亲吻,宣离盯着他,忽然侧身躲开了他再次而来的吻。
所有的动作都停了,拂羽压在人身上,神色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耳边都是宣离杂乱的心跳声,和他未曾说出口的担忧与疑惑。
拂羽俯吻了吻宣离的眼睛,声音轻轻的:“没事,我刚刚,不是嫌你凉,只是担忧你冻着了不舒服。”
宣离看着他不说话,月光折在虹膜上淡淡的一层。
拂羽低下头,声音闷闷的从颈窝里传出来:“阿陵,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亲一亲你,浑身就像着了火一样,我想了四千年了,阿陵”
宣离似乎被说动了,他抵着拂羽的胸膛,还要再说些什么,那人的吻便再次覆了上来,脑子里乱成一片,疑惑与不解渐渐沉溺于欢愉里,拂羽一路往下,平坦的肌理上印下一串串浅浅的红痕,宣离轻轻捏着人的肩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不等反应,一股温暖的快意便顺着腰线往上涌去
沉寂许久的欲望风暴一般席卷直上,他们彼此纾解终究还是未做到最后一步,宣离顾着他的身子,拂羽这次,倒是委委屈屈,装的好像真的很难过一样。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释放之后,没多久宣离就睡着了,那些藏在心里的疑问终究成了隔夜酒,再没机会问了。
拂羽睁着眼睛躺着,怀里的人睡的很沉,他亲了亲人的脸颊,觉得自己幸运,又有点可悲,众神皆知自己的归宿,唯有自己,漂浮在虚缈的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去,何时归,凡人求长生,灵物求成神,然而神佛,又求什么呢?如果可以,拂羽宁愿自己是个普通人,潇潇洒洒在红尘里滚一遭,肆意的爱过,生死,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