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终于彻底爆炸,火光与爆炸的冲击覆盖住二人,伊梵洛被德蒙弓身用力按进怀里。他挣扎着伸出双臂,护住了德蒙的头部。
第34章 五区(二)
“维泽克申请了一架星舰的使用权。”罗喝了口茶, 随口说, 他抿抿嘴, 用挑起的眉头称赞了自家茶厂新品。
厄琉斯经常分不清罗·霍伊尔的话是否认真, 身份地位注定他的每句建议都可能是宝贵经验,但他那随性且跳脱的语气,让每句话都看似是随口一提。厄琉斯只能将他的大部分话都当做是有意提起。
她蹙起眉,语气不自主带了轻视,“听说是表面为了控制港口,实际为了帮德蒙。泰伦追了他两天, 据说看见德蒙劫狱进了维泽克的办公室。但这并不可信,他对德蒙的动向一直草木皆兵。”
或许不只是草木皆兵吧。厄琉斯说着, 嘴角了然地弯了弯。
“德蒙每年这段时间都会偷偷去天启星系附近转转, 这段时间也正是他被送到净土星的时间,应该是去看生母葬身处。该黑的也拎出来黑过了, 再黑就会影响擅自离境本身, 对谁都不方便。但这次泰伦直接收了德蒙的雄狮部队,据他手下的人说,泰伦认为德蒙这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回甘不错, 这次加了一种茄科浆果。”罗给厄琉斯斟了一杯茶, 王都的地理位置几乎四季如春,茶杯里的袅袅热气让厄琉斯觉得有点多余。但她还是点头感谢了罗,接过茶也没喝,端坐得笔直,继续说下去。
“可没过两天, 泰伦又派人守在星际港口堵德蒙,觉得德蒙一定会回来。如果是我这么做,可能是会杀了德蒙,夺取雄狮部队。可泰伦这么做,只是因为——”
“尝尝,我的公主,凉了不好喝。”
厄琉斯不自在地看向罗,探究中眨了下眼睛,“老师,您怎么看?”
罗无所谓地动了动嘴角,胡子耸了耸,“你本可以得出更好的答案。只要你不迁怒于泰伦。”
“确实,我不讨厌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我讨厌他来做我的对手。”厄琉斯不耐地眯了一下眼,抬手喝了口茶,“只有这种人最没资格。唔,茶不错,起名字了么?”
“果香酸甜生津,不乏清爽,像个新季节的伊始。”罗回答,笑得惬意,“我打算在换季的时候让它上市,就叫‘惊喜’。”
“换季?”厄琉斯在心里算了算,“或许配上金纸,叫‘王冠’比较合适?”
罗歪头想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随意道:“那就不用等到换季了。”
厄琉斯眼睛飞快挪过视线:“不到三个月,德蒙会用投票数取胜?他没这个优势。”
“你为什么觉得他想要王位?他在监狱说‘愚蠢的奥尼尔皇室早该完蛋’。”
“如果他会是这一届的王,他就会在王位上。他在监狱释放犯人,制造那些虫子,三区就已经会有人愿意投他一票。但优势还是在我……和泰伦身上。而且德蒙不是拉取投票数的类型——不。”
厄琉斯说着又皱起眉,陷入沉思,“让德蒙拉票才是对我有好处的,兵权不在我这,占优势的是泰伦。如果是拉票,我最好把他逼到三区,让他尝尝甜头。只要他不是有意拉票。”
她看向罗:“老师,为什么觉得他会用投票数?”
“不用太在意我的想法。我在会议上打了哈欠,差点被人说看腻时局发展,对国家失望。”罗端着茶杯无奈地耸肩,“其实是通宵打了游戏。我只是个军人,议会那套还是要你自己来。”
“我知道的。我并没有因泰伦的态度就放弃对德蒙的堤防。如果是我,”厄琉斯沉默了一下,思索着低声说:“……我会去八区。”
正当她沉思,一名情报员急匆匆地进了大门,向厄琉斯行了个礼,接着打开终端分资料给厄琉斯:“殿下,从总督办公室出来的那架飞船已经被我们击落在五区。但没有找到尸体,不能确定身份,但根据二皇子穷追猛打的架势看,很有可能是大皇子。”
厄琉斯用终端接收,一下下滑着光屏,看着图片中那架飞船的残骸,如果换了别人估计死得不能再死。
“泰伦知道吗?”她问。
“飞船逃脱时在我们掩护下,二皇子的队伍并没发现。”
“做得好,继续隔绝泰伦的视野。泰伦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二皇子那边重整了雄狮部队,筛掉了几个人。暂时没有其他情报。”
“查查那几个人,今晚给我信息。”
情报员接令离开。
“从王都到五区,目的地会是六七八之中的一区。”厄琉斯起身,按耐不住地走了几步。
很快,厄琉斯转身看向了罗,喜悦且恭敬道:“老师,其实您最好的经验,就是您的随口一提。您的一切已经融入一呼一吸。”
“别这么说,我会摔死了,”罗放下空茶杯,起身,“打仗就是为了老了能闲下来打把游戏。走吧,未来三个月开会别想从议会坐席里抬起屁股了。”
仰光小酒馆。
酒馆一百来平米,装潢多为石制或木制,即使发展起来后完全有条件更换其他材质,还是维持着刚开发时的原始风格。不仅如此,整条街的店家也少有区别,无一不暗中模仿、维系着早已消失的文化。
平素酒馆在凌晨时分会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今天却已人满为患,站着的客人即将占满酒馆,还是不时有人仓皇闯入。
门又被猛然拉开。来人是名冻得缩着肩膀的男子,一身被打湿了的风衣,一缕缕浸满了雨水的发丝反着寒冷的光。他打开酒馆的复古木门的一刹那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吃惊于熙熙攘攘的人头。他眼睛往里张望了一下,发白的嘴唇微抖,快速挤了进来。
门外是雨。亮紫色的雷电不时劈下,铅灰色的积云厚重欲坠,黑风呼啸着灌满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沙尘一起卷起来的是被人们慌乱丢下的物资,混了沙泥的披肩,大地色的男帽,甚至跑掉了鞋底的鞋。但已经被雨水浇湿,卧在水洼里任冷雨拍打。
木门合上后,暴雨的喧嚣被人声所取代。有大半人都惊悚着眼看过来,他们无一不神色紧张,精神萎靡却强撑着,就连看过来的目光都是畏缩的。发现来人没有什么威胁,又默默转回视线,继续窃窃私语。
“外面怎么了?”吧台后的男店长二十出头,见风衣男子回来,如释重负地松下了肩膀,继续擦拭手里的玻璃酒杯。店长关切地望着副店长,等他回答。很多客人闻言都竖起耳朵,偏过头来。
副店长正喘着气,脱下衣服就拧了好几把水,边说边往火炉走:“那些绕来绕去的飞船不见了,二皇子他们撤了,”他翻了个白眼,“感谢老天他们大概被雷劈死了。”
“看来我们不用被炸死了,”店长开了点□□,玻璃杯里的橙黄色液体立刻燃烧起红蓝相间的火焰,被推到副店长面前。
副店长一饮而尽,食道与口腔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紧闭了闭眼,瑟缩的肩膀才放开了些,喘口气继续道:“报导里的虫子好像也没到我们这,但谁知道那什么东西,我还是放不下心。”
他把酒杯推回去,店长拎起一个铁壶利落地从长嘴里又给他倒了一杯,再推回去:“你可以放心了。你出去的时候,新闻播了虫子被天启星系人弄死的视频。”
“弄死了?!”他惊呆了,直直瞪着店长,直到确认店长点了头,才又低头喝了一口,还是压不住不可思议的心情,嘟哝道:“也不知道谁才是怪物……唔,热水?你真贴心。别碰我我还没说完呢,后来被王国军追着打到我们这的是个小型飞船,被打坠机了。你知道吗,那些王国军下来了还追着我跑,要不是我跑得快,可能被他们当飞船里的人逮捕了。”
店长摸了他脑袋一把,下巴点了点员工室的门,“没事就好,去换身衣服吧,给你准备好了。”
他点点头,撑着桌子起身,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摁住了,一屁股坐了回去。
两人都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你看清他们的长相了?”
声音低沉却不阴鸷。说话的是一个穿黑雨衣的人,但雨衣型号比起说话人,明显大了不止一号,肩部松垮垮耷拉着,里面的衣服都被淋湿了,似乎雨衣唯一的作用就是那扇大得过分的帽檐,能遮住他的半张脸。
“我只顾着跑了,哪来得及看。”对来人莫名的堤防让副店长头皮发麻,拍掉那只手,径直进屋内换衣服,关上了门。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看向店长,店长也正打量他,虽有堤防,但不像副店长反应大,有礼且随意地对他笑了笑。
黑衣人坐了下来,店长这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披着一件大他两号的男士外套,倒是和黑衣人的尺寸相符。
“外边怎么了?”他问。
店长回过视线,“你们是外来的?”
“我……”黑衣人刚说话,店长就见那个少年无声地啧了下舌,坐到了黑衣人旁边,打断了他。
少年抬起头,白嫩的小脸配上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让人看着想咬一口。他开口,声音和眼神一样,绵软中带着沉静理智的特质:“我们刚从港口回王都,就遭遇了特别可怕的……大型虫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他皱眉,大眼睛里有了哀求的意味,似乎回忆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我们是一路逃到五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