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罗还是召集了不少军人和她唱反调。
更让厄琉斯惊异的是卢西亚诺。
起初, 厄琉斯没有直接攻进王宫,临走之前,她还想去王宫会客厅看最后一眼,得知消息的卢西亚诺却准确无误地在那个时间差里找到了厄琉斯,跑着来的。
能被露西找到,厄琉斯心里不住地感到温暖。
迎来的自然是质问,厄琉斯却忘不了卢西亚诺的质问方式。
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弄哭她。
“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呢,连我都知道那种合约会带来什么后果,我更清楚的是,你根本不是这样短视的人!”卢西亚诺握着她的肩膀,捏得用力,“你一定有什么理由对么,告诉我?你别一直不说话,不管你出自什么理由,我都会理解你。”
厄琉斯本以为下定了决心,却不受控制开了口:“不管我做什么,都站在我这边?”
听起来像个最好永远不要醒的美梦。
厄琉斯欣赏一块瑰丽的美玉一般,捧起她的脸颊,视线轻挪着,落在她伤痕累累的脖颈上。
卢西亚诺用力看进她的眼里,“会,我了解你,就算你伤害过很多人,你在我眼里也永远有机会改变,我——”
“我杀了爱莲娜。”厄琉斯轻声说。
卢西亚诺怔住,厄琉斯从那双漂亮的蓝绿色眼睛里,看到了茫然和不可置信。
居然不是恐惧?厄琉斯想。
“那天晚上,我和她产生争执。但和争执无关,对我来说她早就死了,死了的人没有必要再活第二次,所以我杀了她。”厄琉斯盯着她的神情变化,“你现在明白,你在病房里对我说的话,在我听来是多讽刺了么?”
卢西亚诺眼眶泛起泪花。
厄琉斯知道,卢西亚诺也许一辈子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弑母。
但这样最好。
露西最好一辈子也不了解那些痛苦。
厄琉斯想,比起露西,自己才是脆弱那一方,连露西都能跨出那一步,自己却还愿意把她当做一座圣女像,擦干洗净无数次,放在神坛上,但祈祷完了、欣赏完了,一片漆黑的前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就这么始终欠着露西。
尽管,收到露西和罗的挽留,厄琉斯忽然感到不再是无根浮萍。
卢西亚诺似乎被自己的话伤到了,没再追来,尽管现在还在努力打爆她的终端。
从主动攻击以来,大部分王国军和地区都支持了她,剩的也就只有取逃脱的皇帝的命了。
厄琉斯看向终端。
在她主动要求后,弗里德给了她口令号码,可她暂时没能下定决心拨出。
偏偏此时,弗里德又要求她撤光王宫所有人员,单独留下赴约。
想到对方命不久矣的模样,再加上厄琉斯清楚对放独自前来的私密,可以放心照做,被问到对方怎么出现,从哪里碰头时,却被含糊了过去。
发呆的功夫,她不知又等了多久。
终于,稳健却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来。
竟是从王宫里面出现?厄琉斯疑惑着回头,却怔在原地。
伊梵洛?
是谁都不该是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厄琉斯问,尽管知道很没有必要。
伊梵洛这个人,对她来说,除了因皇室和天脑的暂时合作关系,有过短暂的接触外,没有其他更深的印象。
王位暂授后,只要皇帝没死,王位就依旧不会真正归属德蒙。厄琉斯感到他的出现十分危险,却想不出理由。
伊梵洛平稳的脚步向她走来,身上穿的还是神机国的长款军服,只是脚步声比他应有的要轻。
厄琉斯见他不苟言笑,却因陌生,并摸不准伊梵洛平时的性格,无从得知他的态度。
伊梵洛仰头看了一圈王宫,没回答她,反问:“为什么要答应交易?”
果然是知道原委的。想到那些被权限保护不能查阅的资料,厄琉斯问道:“天脑让你来的?”
伊梵洛摇头,停顿的脚步再次靠近:“天脑没权限管你们的内斗传统,我来是出自个人,有事找你。”
“看起来像是公事公办。”厄琉斯不相信伊梵洛的来意和天脑无关。
虽然,就算只有罗和卢西亚诺这两个人知道她联络了嗔妄星,两人的反应也是绝不知道事情原委。但天脑神通到诡异的信息灵敏度,让厄琉斯无法完全放松警惕。
伊梵洛看着厄琉斯。
厄琉斯感觉他的目光越发冷下去。
这种冷非常熟悉,海蓝色的眼睛让厄琉斯有照镜子般的熟悉。
厄琉斯可以确定,每当她孤注一掷下定决心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伊梵洛说:“请把口令给我。”
厄琉斯捏紧了手里的终端,“你果然是冲这个来的?”
伊梵洛沉默了一会,像是不明白她的问题,想要回答,却又放弃了。
“你已经凭一己之力占了王宫,没必要再和嗔妄星定契约,只为了对德蒙赶尽杀绝。”
厄琉斯怔住,警惕道:“如果不是天脑让你来,这既然不属于天脑的管辖范围,那你独自找我是为什么,国家制衡?”她甚至无法猜到更多。
“你给吗?”伊梵洛问。厄琉斯发觉他似乎剔除所有情感一般诡异。
那视线给人的感觉,和他使用异能被冰霜覆住的无异。
厄琉斯摇头,“不给。这是能让我从谎言里解脱出来的唯一机会。”
伊梵洛盯着她。
厄琉斯隐约听见一声叹息。
伊梵洛转过了身,走向墙边。
厄琉斯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却看不出他要做什么。
耳鸣过后,她看到伊梵洛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弯刀形状的白色工具,被他插入墙体,而后向下一划。
“你什么意思?”她问,手下已经打开终端。
不管弗里德说让他同意之后再发送口令,厄琉斯强烈感到再不发送出去就晚了。
然而就那么一瞬间,伊梵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伸手就夺,厄琉斯虽没上过军校,格斗仍不逊于职业军人,和伊梵洛过了好几招,本忌惮着他的身手,对方却像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无法触碰身体,最后下了定局的是一枚插入她肩膀的冰刺。
厄琉斯闷哼一声,但这点痛意只是让她握得更紧。但伊梵洛不知为何,竟已有疲态。
真是怪了。
“你要口令做什么?”厄琉斯问。
两人打斗一停,厄琉斯便看清了王宫的现状,隐约想到一层伊梵洛的目的,但无法相信。
她想不到伊梵洛有什么理由帮德蒙,两人看起来毫无交集和利益关系。
可伊梵洛插在墙上的奇怪工具,引出了一道道火焰,独特的无根之火要烧毁王宫的架势,显然是要将一切推给德蒙。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伊梵洛看着她,身形忽然飘了一下,接着捂住了胸口。
那手竟就直直穿入进去,像破入水面。厄琉斯不禁更为忌惮。
“你有权知道,但我不想说。”伊梵洛说,“在一个人临死之前,没必要彻底击垮她。”
厄琉斯明白了,他要她死。
这么直白的愿望,倒是不坏。
她眯起眼,手中用力,将微型终端就着指间被擦破的鲜血,被磨成齑粉,风吹散了一地。
“既然你说我会死在这里,那这东西,我也没必要留给你。”
伊梵洛走了过来,抽出了长刀,厄琉斯终于明白过招时接触不到他,伊梵洛的身体就像镜花水月般,在外面浮了一层光一样的表象,连他抽刀的时候,刀身都穿过了手臂。
那把刀直直插在厄琉斯腹部。
她闷哼一声。
“你还记得那串数字,”伊梵洛说,“你一定反复输入了很多次,最后还是没能确认。”
“是啊,不可能忘的。”厄琉斯微微笑道,“但我不说给你听,又能怎么样呢。”
伊梵洛拔出刀,“说不说?”
厄琉斯干笑了两声,“我以为求人办事时,要好说好商量。我不打算给你的东西,你捅我一刀,我就会给了?”
伊梵洛垂了垂眸,“抱歉,我没有时间了。”
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道歉,厄琉斯默念着那串烙印在脑海里的数字想。
然而很快,她便知道会错了意。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小跑而来,轻柔到如同雏鸟扇翅欲飞。
伊梵洛看向声音源头,眼中一片了然,厄琉斯的脸白了下去。
“快跑!露西,快跑!”她竭力大喊道。
可是起了反作用。
“厄琉斯?”卢西亚诺惊喜道,本来还疲惫的脚步声一下子充满劲头,加快跑过来。
厄琉斯几乎是绝望地让她逃,但卢西亚诺只是更坚决。
“厄琉斯,我想清楚了,就算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杀了爱莲娜,我也想带你回去。这不是为了你,是我自己不想离开你,就算你……”
“求你快跑啊,露西!”厄琉斯撕心裂肺地大喊。
卢西亚诺的脚步声终于踌躇了些,“怎么了吗?”
“没事,卢西亚诺,过来吧。”伊梵洛说,两人足见早有接触。
厄琉斯心下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