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尘指尖微微颤抖，目光盯着这张淡黄色折叠起来的符纸，踌躇了半响才将之接了过来缓缓打开。
符内声音随之清晰地跃入耳内。
宋长青见他状态不是很好，出言安慰道：“我知道你同他交好，但天意如此。修真一事本就逆天而行，这些年我等所看到的类似这般之事也不少了，你放宽心些。”
“而且目前更要紧的是此事一出，必定在修仙界引起——”
宋长青的话仿佛被洛子尘隔绝在世界之外。
留音符内清晰无比的“神魂俱灭”四个字突然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听到这四个字的同时，他指尖猛然收紧。
留音符瞬间化为灰烬，连带着后面剩下的声音也被黑暗吞噬。
宋长青的说到一半的话也停了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天地间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冰冷，绝望，痛苦，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心脏瞬间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又胀又疼。
这一定不是真的。
洛子尘下意识想到。
又过了片刻，他才抬起了头来，滑动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喉咙，声音艰难道：“我要去一趟九幽宫。”
“什么？”宋长青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刻洛子尘的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的计算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又道：“现在还有多少极品灵石，都先拿给我。”
“不是，你是认真的？青鸟带回来的消息从来没有错过，而且九幽宫那个地方……”
宋长青顿了段。洛子尘他要去哪里，自然都问题不大。
只是他们都是活了几千年的人了，早就见惯生死。而且洛子尘一向性情冷淡，当初就连师父离世，也没见他失过态。
如今这模样，实在是让人意外。
洛子尘此刻却仿佛没有听到宋长青的话一般，急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谁料这刚一起身，便突然感觉眼前有些眩晕。
呼吸紧跟着微微急促了几分，额头上又冒出了大滴的汗珠来。
宋长青也瞬间发现了他的异样，刚才便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现下看来这问题还不小。
洛子尘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桃树枝干，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只是……
他咬紧牙关，有些狼狈地踉跄着朝着外面走了两步。
谁料下一刻，便感觉体内灵力翻滚，口中突然涌出了一口腥味，嘴角紧跟着溢出了一丝红色。
“你——”身后宋长青的声音大为震动，随后便是轮椅滚动的声音。
洛子尘轻轻拭去嘴角的鲜血，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动作随之缓了下来。
紧跟着眼前却是一阵发黑，随后便不知不觉软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宋长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低低地朝着洛子尘叫了几声。脑袋一时对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
等过了半响这才回过了神来，一时间心思急转。
虽不知洛子尘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眼下的状况是决计不能传出去的，否则长摇山岂不是要大乱了。
踌躇了片刻，才朝庭院外间叫唤了两声。
紧跟着便进来两个哑仆，这些哑仆皆是凡俗之人，对修仙界的事并不了解。
在他的吩咐下，两人将洛子尘扶到了里面居室中。
宋长青连忙跟着进了去，捏起洛子尘的手腕，细细诊断起来。
他一双眉目皱紧又松开好几番后，这才松开了洛子尘的手腕。
洛子尘如今的状况实在怪异得紧，就连他竟也瞧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三个时辰后，青竹庭院居室内。
洛子尘终于醒转。
宋长青从外面推开门，便瞧见他坐在床边。
外面天色已黑尽，借着月光，宋长青将屋内的油灯一盏一盏缓缓点亮。不一会儿，光明渐渐驱散的黑暗，屋子里也暖和了几分。
一旁洛子尘此刻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只是似乎其中多了几分死寂。
瞧着他的模样，宋长青踌躇半响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你要去九幽宫。我这里——”
“不去了。”洛子尘嘴唇微动，吐出的声音有些干燥沙哑。
宋长青一愣，随即道：“你师兄我什么都看得开，人活一世还是要活得轻松潇洒。若是我先前没看错，你……”
宋长青斟酌了一下语言，这才继续说道：“你似乎待司马寻有些不同寻常。”
洛子尘指尖微微动了动，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宋长青这才有些不安地继续道：“我瞧着你的状况不是太好，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洛子尘没回答宋长青此话。
过了片刻，他才低声说起了别的事：“长摇山也算是师父的心血，只是现下到了入虚境的，有掌门萧亦清和子峰的梁恪，萧亦清性格偏弱不适合撑起长摇山。梁恪，比之萧亦清还要差些。”
洛子尘说的这些宋长青也都知道。
当今各家仙门心思各异，长摇山作为修仙界之首，占了整个修真界最是钟灵毓秀的这片地界，树大招风。可谓全靠洛子尘神魂境的名声撑着，若是一个不慎就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宋长青：“什么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洛子尘才继续说道：“多年以前，我还没修天衍决的时候，就在祖师明光真人的杂记中看到一段话。”
“说天衍决表面虽是修真界唯一一部可修到长生境的功法，但其实不过是一部能修炼到入虚境的功法罢了。当初读到此处并不明白，直到三千年前入了神魂境，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听到洛子尘这番话，宋长青心里“咯噔”了一下。
聪明如他瞬间抓到了话中的重点：“是，天衍决有什么问题？”
沉默片刻，洛子尘才点头道：“天衍决神魂境之后功法残缺，若是动用灵力超过一定的程度，便会反噬己身，修为逸散。”
洛子尘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呐呐继续道：“花了三千年我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我曾修炼无限接近长生境，但境界越高修为逸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从三千年前开始，我从进入神魂境修到了神魂境后期，如今又从神魂境后期跌落下来，想来要不了多久可能就维持不住神魂境了。”
“什、什么意思？”听到洛子尘这般话，宋长青目瞪口呆震在了原地。
他将洛子尘的话拆开了又合并，细细品味了好几遍才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他就是在神魂境之时意外灵力尽失，最是能体会其中痛苦。五味杂陈在心里滚过，过了半响，他才稍稍恢复了几分，抬起手按压了一下额角，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宋长青嘴唇微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洛子尘苦笑了一下。
三千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想尽各种办法，阅尽长摇存典。
宋长青知道自己也是白问，用手抹了一下脸，偏过头去克制住了脸上动容的神态。
又平复了好一会儿的情绪，这才回过头来说道：“难怪你需要极品灵石的频率越来越高，难怪你莫名其妙突然就要收关门弟子了。”
说到这里，他喉咙紧跟着滚动一下，声音沙哑继续道：“原来你都已经存着安排后事的心思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
宋长青眼眶微红地看了一眼洛子尘，安慰的话滚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洛子尘一看宋长青的神色就知道他想说啥，但他此刻脸上却是与宋长青完全相反的轻松之色，嘴角微微勾起：“不碍事，这许是天意。”
“天意？”宋长青一愣。
随即，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洛子尘。
“你是说——”
洛子尘为何将这件事隐瞒了三千年，今日又将事情告诉了他，宋长青此刻一想就反应了过来。
洛子尘脸色平静：“极品灵石的事，也用不着那么着急。”
“你这是什么意思？极品灵石我明天就让他们再加紧些。”宋长青一愣，“不是，你这意思是不是想放弃了？再坚持坚持，再想想办法。”
洛子尘眸子中毫无波澜，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没必要为了我损了长摇山的根基。”
“长摇山根基？你就是长摇山的根基！”听洛子尘这般说，宋长青心里起了几分怒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你先前就说了，萧亦清老好人一个，根本撑不起长摇山，梁恪心思不正，更不能将长摇山交到他手上！”
“那你如果放弃了，还能靠谁？靠我这个废人！？”宋长青继续道。
洛子尘：“别这样。又不是马上就不行了，几百年的时间还是有的，萧亦清和梁恪不行，再培养一个就是了。”
宋长青：“说的轻松，你想选谁——”
说道这里，宋长青自己愣了一下。
“不对，这么多事情你都安排好了，这事你也想好了是不是？”宋长青脸上突然起了些许嘲讽的笑意，“怪不得你之前来找我要长生诀，原来连这事你都想好了。”
洛子尘果然点了点头。
宋长青用手又抹了一下脸，声音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这性格，果然跟师父他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