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路桥沉默。
几秒种后,他的头发彻底干了,燕邱关了吹风机,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
路桥回头去看他。
燕邱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可他没吹,就这么看着路桥,等着他的回答。
……也太强势了吧。路桥缩了缩脖子。
当然,他并不讨厌燕邱的强势,甚至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之前在淋浴间的那副样子挺别扭的。
静默片刻,路桥开口,慢吞吞道:“……今天被两个人嘲笑了。”
燕邱问:“谁?”
“两个小孩,比我小四岁呢,说起来还是你学弟学妹,都是皇家学院的,”路桥的话闸一开,语速就快了,气呼呼道,“他们还很崇拜你,是你的粉丝!自从半年前来了我工作的那个训练馆之后,就一直看我不爽,老是拿我的基因紊乱症说事,笑话我进不了军部,今天还——”
他猛然一停。
“还什么?”燕邱眯起了眼睛。
路桥瞅瞅他,结巴道:“还、还说我不要觉得进了军部就能和你相提并论,说我想把你当竞争对手,还差得远呢……”
路桥说完,心脏乱跳。
他望着燕邱,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犹豫,忐忑和一丝丝期待。
路桥的话音落地,燕邱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路桥,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对手,我也和两年前一样,至今都在等待着你进入军部,来到我的身边。”
路桥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听到了耳边自己心跳的声音。
而他的眼中,仿佛有烟花绽放。
第9章 009
管家下楼后去了趟厨房,跟厨师说了今晚要准备的晚餐,完了还说了句:“准备好了交给我,我拿到楼上去。”
凑过来想要听八卦的佣人和厨师顿时压低了声音:“怎么,少爷竟然打算在房间里吃晚餐?”
燕邱是个军人,即使是在正式成为军人之前,也从小比他父母都要规整。他的服装从来都是整洁的,行为举止也向来优雅而守礼,性格更是冷静理智,从不会冒冒失失。在餐桌之外的地方用餐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想都不用想。
管家偷笑:“等着吧,我预感以后这种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多,只要那位在。”
他指了指楼上。
大家都明白了。
说起来,以前从纪大少爷纪竹昀口中,他们也听到过那个青年的名字。
那还是在少爷读书的时候,有一次纪家大少爷和其他人来做客,纪大少说他们在比赛中遇到了一所学校里的一位小朋友,叫路桥——学校几乎是公立最好的学校,小朋友比少爷和纪大少都要小三岁——那时候少爷还刚读到十年制教学中的第五年,17岁,而那位小朋友则是14岁。
纪大少夸张道:“哇,那个家伙被燕邱给揍懵了,完了之后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燕邱好久,一直目送我们,我都怕他会哭出来——话说,你对这么个小弟弟也太不客气了吧!”最后半句话,当然是对燕邱说的。
而他们燕家少爷神情淡淡,理都不理他。
燕夫人觉得有趣,问纪大少怎么回事,纪大少笑嘻嘻说,有个小朋友听说燕邱名气很大,十分大胆地挑战他,结果就被燕邱碾压了。
燕夫人则戳戳自家儿子手臂,跟着调侃:“你也太不客气了吧,才14岁诶!”
后来,那位小朋友正式进入了学校比赛团的主力军,和少爷时不时在赛场中碰面,甚至期间有两年曾和皇家学院的比赛团进行过合宿。
纪大少每次来都会提:“哇,那个小家伙今天又被你们家少爷揍了。”
“那个小家伙成长速度倒挺快,有点吓人啊!”
“燕邱,你听说没,他把你当竞争对手诶,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你不知道,他那个叫宋阅的朋友跟我说,他做梦都在叫你名字,这是爱上你了吧!”
少爷从17岁、18岁、19 岁,一直成长到22岁。
那位小朋友则从14岁、15岁、16岁,一直成长到19岁。
就是在这一年,少爷入了军。
入军前最后一次校际赛事回来的当天晚上,纪大少跟着少爷来他们家蹭晚餐,餐间,他手托着下巴看着他们家少爷,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昨天晚上,你一直和路桥在一起?”
他们家少爷闻言,顿了顿,而后放下餐具,淡淡说了句:“他睡着了。”
嗓音中带有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而一个月后,少爷就出发,直接前往边境基地,自此五年没有回过家。
他们这些留在庄园里工作的人,当然不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只是五年过去,他们还以为那位“小朋友”已经跟过客一样,消失在过去的时间里了。
昨晚少爷带回一个漂亮的黑发青年时,他们都吓了跳,而听到少爷叫对方“路桥”时,他们才一阵恍然——有些惊讶,却又不是那么惊讶。
原来少爷和这位青年的缘分,从来没有断过。
路桥吹完头发,吃完晚餐,翅膀也不痛了,整个人都觉得好舒服。因为燕邱的那句话,他还喜滋滋的,嘴角上扬的弧度始终没下来过。
燕邱侧躺在他身边,一直抚摸着他的翅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我明天就去医院里做个检查,数值应该会有变化了……”路桥眼睛轻阖着,声音里充满了困意。
那翅膀一抖一抖的,忽然之间,开始收缩。
燕邱停了下来。
洁白的双翼在两秒钟之内,快速地缩回了路桥后背的两个翼囊中,留下了背脊上两个小小的孔洞。而一秒不到,孔洞也消失,他的背脊再次变得光滑平整。
燕邱的手缓缓落下,落在路桥光洁的背上,轻轻摩挲。
路桥的背脊随之下意识绷紧了,腰窝处那凹陷下去的弧度显得更为柔韧而优美。
他彻底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已经睡得迷迷糊糊。
燕邱:“……”
一分钟后。
“翻过来睡,翅膀已经回去了,别趴着。”
“呜……”
翻过身,被子盖好,关掉灯,睡觉觉。
*
陷入睡眠后不知多久,路桥再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飘到了窗边,遥望朦胧的月色。
可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他回过身。幽暗的房间中,宽大的床上,理应躺着人的地方,这会儿漂浮着一颗白色的球。球大概有路桥的两个拳头大,仿佛是最高温的炎球,边缘还有火苗抬起,散开。
路桥的思维有些混沌,他盯着那炎球看了会儿,就飘出了卧室,顺着漆黑的走廊、楼梯,在别墅中漫无边际地游荡。
他一层楼一层楼下去,不断穿墙,在其他房间里看到了其他的炎球,都是白色的,只是大小不一。
逛啊逛啊,最终来到了一楼,路桥晃完右侧晃左侧,顺着左侧走廊,一路飘到底,停在了最后一间房间门前。
他歪了歪脑袋,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存在。
下一秒,闹钟响起。
路桥猛地睁开眼。
身旁的男人比他早一步醒,用口令关掉闹钟,时间五点二十。
昨天晚上,路桥和燕邱已经约定好了——因为从广大网友的反馈来看,早上的瞬移发生在6点,那他们就提早起来,洗漱完吃完早餐,做好准备精神抖擞地回去。
早餐是路桥点的——虽然中午那顿燕邱实在管不到,可是管得到的两顿饭,他都按照他前天所承诺的,让路桥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
当然,路桥其实是不好意思的,总觉得自己这样蹭吃蹭喝不好。可但凡他有提费用的意思,燕邱一个眼神就过来了,让路桥讪讪闭了嘴。
在餐桌边坐下时,路桥下意识地往左侧走廊看去。
燕邱注意到他的目光,眸光闪动,问道:“在看什么?”
“嗯?没什么。”路桥回过神,抓了把头发,收回了目光。
这两天老是在做乱梦。
其实两年前发烧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做过类似的乱梦,梦中他就一直坐在医院的窗边看月亮,可是等出院就没再做过这种梦了。
没想到前一天又做起这梦来不说,这一次他竟然还开始在燕家别墅里游荡起来了。
路桥没去管,觉得可能是这两天受了世界病毒的刺激,便将事情抛在了脑后。
六点前,他吃完了早餐,没一会儿就准点消失在了燕家别墅中。
路桥消失后,燕邱兀自在餐桌边坐了会儿,而后起身,走向左侧走廊,一直走到底,停在最后一间房间门前。
打开门后,里头坐在床边看护的佣人立刻起身:“少爷。”
燕邱向她颔首,目光投向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的身体非常消瘦,脸上更是没有血色。
他的手腕上挂着吊针,吊针连着的营养液已经输了连续五年。
男人的太阳穴两侧贴着贴片,床头的窗前摆着一台仪器,仪器的显示屏中是一条横线,也已经五年没有改变。
燕邱静静站在门边,而佣人看着燕邱,在心底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