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世,就算是失败的那几次,那个人都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就算失败,那个人也一直固执地守护着他直到最后。
就算还是陌生人也好。
就算没有记忆也无所谓。
那熟悉的灵魂依然存在。
他应该相信,灵魂之间的羁绊依然会存在。
所以,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再一次相识、相知,再一次创造出彼此间的回忆。
他相信自己,亦相信着歇牧尔。
这一刻,心底从昨天起就积压着的阴晦尽数散去,伽尔兰改成双手撑着下巴,双眼弯弯,笑眯眯地开始琢磨起来。
看来,他得多找些借口去见歇牧尔,欺负一下……哦,不对,是身为王子,得与皇家近卫团的团长尽快熟悉起来才行。
…………
另一边,伽尔兰和塔普提都以为在练武场的卡莫斯,此刻却是站在众神殿之前。
经过两千年的传承,神殿已经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
因为千年之前曾经发生过一次沙玛什神殿和南纳神殿内斗导致国家衰败的事情,所以,那之后,神殿势力被大幅度的进行改革。
虽然民间依然有着众多不同神灵的神殿,但是在王庭掌控之下的主神殿不能再分成不同的派别。
王宫之中,只有一个众神殿。
众神殿中祭祀亚伦兰狄斯的十三位众神。
也就是说,民间的祭司可以单独信仰并侍奉某一位神祇,但是拥有官方身份的祭司不得分派别,必须一起侍奉十三位众神。
“你让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
回头看向身边的赫伊莫斯,卡莫斯问。
赫伊莫斯注视着眼前那座气势恢宏的宏伟神殿,眼角上挑起锐利的弧度。
金红色的瞳孔边缘掠过一抹冷色的弧光,他说:“要债。”
说完,他大步向里面走去。
…………
跟着塔普提学了整整一下午,伽尔兰只觉得昏头昏脑的,脑子涨得厉害。
王兄还说什么他不需要参加考试了……但是他现在又和那些复习备考的考生有什么区别?
伽尔兰痛心疾首地想着。
女祭司长正站在桌子后面,向他告退。
少年伸着双臂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蔫了,只是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
看着王子的这副模样,塔普提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轻笑着转身退下。
在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恰好与归来的赫伊莫斯迎面撞上。
赫伊莫斯对她微微点头,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不知为何,心里蓦然一动,女祭司长回头看着赫伊莫斯的背影,皱起眉。
她好像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个人身上有一种让她非常熟悉的东西,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熟悉的感觉。
塔普提摇了摇头,将心底这种奇异的感觉驱散,转回头,越过庭院,向行宫大门走去。
一直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的伽尔兰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但是懒得起身。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的双臂依然伸直趴在桌面上,只是仰起一张脸,下巴搁在桌面上,看起来极不雅观。
但是,那双亮亮的眼睛向上瞅过来的模样又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爱。
“花了点时间去要债。”
赫伊莫斯说,轻描淡写。
“啊?”
要什么债?
这才短短几天,他借钱给谁了?总不可能是王兄吧?
……不对,他手上哪来的钱?
伽尔兰正纳闷着,赫伊莫斯已经走过来,站在桌子的对面。
一手按在桌子上,他微微向前倾身。
“你说,你不怎么喜欢花。”
他说,
“所以这一次,我本来打算用其他的东西向你求爱。”
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竟是被伽尔兰抢先一步。
赫伊莫斯伸出右手,那只手似乎是握着什么东西。
伽尔兰站起来,好奇地看着赫伊莫斯握着的手。
“是要给我的?”
“嗯。”
少年眨了下眼睛,笑嘻嘻地说:“既然是原本打算用来向我求爱的东西,如果太差劲了,或者我不喜欢的话,我可是会嫌弃的。”
赫伊莫斯笑了一下。
“你会喜欢的。”
他笃定地说。
“我拿它做礼物,就是为了让你绝对拒绝不了我。”
“说得真有自信,被打脸了看你怎么办。”
伽尔兰小声嘀咕着。
他嘴里这么说,但是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好奇的神色。
他双手按在桌上站着,向前倾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赫伊莫斯的手。
在他的注视下,赫伊莫斯缓缓展开手。
出现在那只没有掌纹的手掌中的,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透明圆球。
圆球外面像是没有一点杂质的水晶薄片,晶莹剔透,泛着一层微光。
薄薄的一层像是流动的流光一般,光华流转,流光溢彩。
里面是中空的,其中,有三点明亮的荧光在水晶球里面柔和地飘动着。
那三点荧光以似乎没有规律、但是又异常和谐而富有韵律的轨迹在球体中交错转动着,哪怕是在阳光之下,它们也闪动着耀眼的光泽,如同有生命力的存在。
荧光掠过的地方都残留着光的痕迹,像是撒落的星尘,又像是在水晶球内撒落着点点碎雪。
看上去,美得如梦如幻。
就算过去曾经看过无数的奇珍异宝,伽尔兰此刻也忍不住被这颗美丽的水晶球所吸引。
更确切地说,是球体里面那三点明亮的荧光吸引住了他,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让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碰一碰。
他的动作很轻。
但是,就在他的指尖触及水晶球的那一瞬间,这颗一直好端端地躺在赫伊莫斯掌心里的水晶球竟然像是脆弱的气泡一般,啪的一下,整个儿炸开了。
球体里转动着的三点荧光瞬间在空中划过三道弧线,如离弦之箭般向不同的方向飞去,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伽尔兰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他吃惊地看着赫伊莫斯说,“我不是故意弄坏它的,我真的只是碰了一下,就很轻地碰了一下。”
看着伽尔兰紧张地向他解释的模样,赫伊莫斯笑了起来。
他已经空无一物的右手伸过去,摸了摸伽尔兰的头。
“没事。”
他抚摸着伽尔兰的发,他说,“它已经属于你了。”
“??”
伽尔兰困惑地看着赫伊莫斯,怎么想都觉得很费解。
他干脆倾身凑过去,盯着赫伊莫斯。
“别打哑谜了,你送给我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赫伊莫斯看着凑到自己跟前的伽尔兰,唇角扬了一下。
但是,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说起了其他。
“你还记得吗,伽尔兰。”
他说,映着身前少年影子的金红色眼眸像是融化而流动着红色宝石。
带着火焰的炽热,温柔地将伽尔兰包裹在其中。
就像他一直都在做的那样,小心翼翼地、无比宠爱地将少年捧在自己的手心中。
“我说过,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为你做到。”
“别想岔开话题,先回答我……”
伽尔兰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砰地一声,房门被猛地打开了。
被突如其来的门板声惊到的伽尔兰下意识转头向那边看去。
刚离去不久的女祭司长不知何时回到这里,砰的一下重重推开门闯了进来。
她剧烈地喘息着,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胸口起伏得厉害。
她额前原本梳理得很整齐的鬓发散落下一缕,略显凌乱地垂落在颊边。
她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伽尔兰,刚才重重推开门的手还按在门板上,指尖在微微发抖。
两世加起来都不曾见过塔普提做出这种失礼甚至可以说是冒犯的举止,伽尔兰吃惊不已。
他错愕地看着塔普提,问道:“塔普提,你是在这里忘了什么东西……”
女祭司长没有回答。
她一步跨入房门。
棕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而起,抛开一道长长的弧度。
迫不及待向前伸出的双手,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就把来不及说完下半句话的伽尔兰抱在怀中。
她抱得很紧,很用力,就像是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宝物。
她低头,抿紧到发抖的唇深深地埋入柔软的金色发丝中。
她什么都没说,也或许是她此刻已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只能这样用双手紧紧地将她的王子抱在自己怀中。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没有人说话。
安静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的地步。
伽尔兰呆呆地任由对方抱着,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混乱的脑子中,某个荒谬的、不可能的念头一闪而过。
“塔普……提?”
…………
一点荧光轻飘飘地飞出去,它飘过的空中留下一道浅浅的光痕,然后又在阳光之下消散无痕。
花园深处,凯霍斯正坐在轻快流淌着的溪流旁边的大树下,明显是借着这个机会偷懒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