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莫子衣曾将他带去的酒楼,点了同当日一模一样的吃食,少年便是在此处,倚在自己的身旁,吻上了他。那是他们第一次亲吻,狡黠的,坏坏的,亦是,永世不忘的。
叶无悔走遍了许多的地方,最后,他回到了万花台。
大火之后,万物焚烧,万花枯萎,只余一地黑灰。
他在万花台枯站了十多日,日出晨光,微熹整个人间;明月晴缺,悲欢不再。
叶无悔抱着埋着莫子衣骨灰的小花盆,在此处行走。
行至某处之时,清羽忽然发出了嗡鸣,它挣脱叶无悔的手,在泥土间刨挖,一抹鲜红逐渐在清羽的动作间,被一点,一点的挖了出来。
是红羽。
伤痕破碎,灵力全无。
红羽也死了,同他的主人一起。
*
失踪了一个多月之后,叶无悔回到了清衍宗。
他问自己:生,还是死?
“生。”
浩劫将平,受难之人尚无处可去,叶无悔竭尽所能,帮着皇主,领起修真界,安定人间。
他又问自己:“生,还是死?”
“生。”
他来到万花台,重新种下万千鲜花,悉心照顾,终是重新等来了万花灼灼绽放,屹立风中,摇曳身姿。
他第三次问自己:“生还是死?”
这一次,他久久的没有回答自己,而是来到了山巅之上,灰烬亦在,灼烧的痕迹也残留着,他站在废墟旁,瞭望远山,蜿蜒起伏,云雾环绕,似银带,盘旋牵住了整个人间。
清羽横于脖颈,双唇微启,他终于答道:“死。”
义务行尽,此间,再无可恋。
清羽颤动,发出一声长长的嗡鸣,他随着主人,一同发出了最后的剑泣之音。
叶无悔垂下眼眸,最后瞧一眼那个小花盆——
他的手忽然滞住了。
不是因为不愿死,而是装着莫子衣骨灰的那盆花,竟长出了小花苞,仿佛沐浴了整个世间的阳光,这一朵小花苞,正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徐徐绽开。
淡蓝色的花瓣摇曳,衔着星辰,绽着暖阳。
他不可能死了。
莫子衣不希望他死。
那他便活着,好好活着,守好这个人间。
守好莫子衣拼尽全力守护的人间。
他笑了,是那种,最浅淡,最释怀的笑。
暖雪消融,同绵绵春雨不分你我的缠绕纠缠;空明溪涧,尘埃不染,流过山间。
若是能重活一世,他定要抛弃世俗,守在莫子衣的身旁,然后笑着告诉他——
“我喜欢你。”
......
耳畔轰鸣声骤起,地道在无数雷霆之下轰然坍塌,足以吞噬人间的阵法在这一瞬,被彻底毁去。
莫子衣睁开了眼,叶无悔正抱着他,紧紧的护着他,守着他,浑身是伤,银白鲛绡之上,绽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花,妖冶至极,却令人心碎。
但叶无悔不痛,他拥着莫子衣,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间,低声道:“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叶无悔深深的凝视着莫子衣,深邃双眸仿佛能将人吸入其中,耳中,送入一句低语:“子衣,我喜欢你。”
这几个普普通通的字眼,是梦境之中,响成一片的温柔轻语,是从前世到今生的眷恋与沉迷。
劫云散去,浩劫不再,暖阳穿透云雾,照耀整个人间。
这个世间终究是归于了平静,不再浩荡,处处都绽放着劫后余生勃勃生机、欢欣与雀跃。
天蓝似水,莫子衣沐浴在暖阳之下,怀中,拥着的是他的人间。
他在叶无悔的耳畔处轻声厮磨——
“我也喜欢你,夫君。”
——【正文完】。
第66章 番外一
莫子衣和叶无悔因承受天雷, 全身都脱了力, 又都受了重伤,站起不得,左右阵法已毁, 他们便干脆不再管外界之事,席地就坐在了塌成废墟的地道里。
叶无悔背靠在石壁之上, 而莫子衣倚靠在叶无悔的身上, 他们互相依偎着彼此,阖着眼,呼吸平稳而又绵长。
由于两人太久没有出来了,兔兔们忙完手头上的摊子,便想去寻寻他们的狐狸师弟和少宗主现下如何,谁知, 刚一踏入地道,入目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带头的兔兔立马停下步伐, 抖了抖身上的毛毛, 拦住身后的兔兔们:【嘘.......狐狸师弟和少宗主睡着了。】
这只兔兔想了想, 又补充道:【抱在一起的哦!】
兔兔们:【!】
一只肥肥的兔兔说:【我要去看看。】
此话一出,别的兔兔们也纷纷发表意见:
【我也去!】
【我也是我也是!!】
兔兔们跟着肥肥兔兔,一蹦一跳的越过原本带头的兔子。
叶无悔和莫子衣身旁哗啦啦的围了一圈雪白的毛团,“墩墩墩”的蹦跳, 小小声的交头接耳。
【真的睡着了!】
【睡得好香呢!狐狸师弟还打呼了!】
【辛苦啦,少宗主,狐狸师弟。】
【大家小声些, 别吵醒了他们!】
【辛苦啦,奖励你们一根小萝卜!】
一只兔兔从胸前的毛毛里拿出了一根萝卜,放在他们的身边,其余的兔兔也纷纷效仿。不一会儿,莫子衣和叶无悔的身边就堆了小山似的萝卜。
兔兔们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一丝云彩,却留下了许多萝卜。
仰星河和左珺琦见到一群兔兔钻进来,又见到一群兔兔钻出去,也凑热闹的进来瞧了一瞧。
只见莫子衣和叶无悔累得再这里睡着了。
这是个好机会。
黑豹子抬起爪子,想要趁此给莫子衣一击暴栗,左珺琦拉住了他,食指置于唇前,用嘴型道:“让他们歇会。”
“唔.......”黑豹子讪讪的收起了爪子,“不带他们去其他地方吗?”
左珺琦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叫醒他们比较好,若是我抱着你的时候被看到,会不好意思的。”
“公主的意思是,我可以抱你了?”仰星河兴奋得一跃而起,整只豹子扑向左珺琦。
他的身影挡住了阳光,黑豹身形矫健,肌肉线条在这般暖阳之下更为显眼,左珺琦嫌弃的退了一步,黑豹子扑了个空,委委屈屈的窝在了左珺琦的脚边。
左郡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出去说,怎么也得变回人形,这样扑上来,是会要命的。”
闻言,黑豹子立马来了精神,屁颠屁颠的跟着左珺琦走了出去,还开心的叼走了好些根胡萝卜。
紧接在他们身后来到地道的,是长竹树理,她轻手轻脚的靠近,调动体内灵力,缓缓的覆在了莫子衣和叶无悔的身上。
他们的内府伤得有些重了,但幸好,没伤到根本,好生养上一段时间便能恢复。
温和的灵力渡入他们的经脉之中,长竹树理是医修,灵力之中蕴含着可以修复伤口的能量。
经脉中的伤痕被将慢慢修复,痛楚减轻,莫子衣在叶无悔的怀中动了动,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倚在叶无悔的胸口上。
这一幕美好极了,就好像原本就应该这样,他们本就该紧紧靠着,相互依偎着彼此。
这种感觉就恍若清晨破晓而出的第一缕阳光,温暖柔和,照耀着全世界的光。
长竹树理悄悄的用灵力为他们温养了一段时间,又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地道,完全没有将他们吵醒。
临走前,长竹树理微笑着对睡梦中的莫子衣和叶无悔道:“以后,也要好好的。”
*
莫子衣这一觉睡得极沉,好像要把这几日来丢失的睡眠都补回来似的。
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叶无悔轻柔的在耳畔处唤他,他才不情不愿的醒来,在叶无悔的怀中打了个滚,趴在他的颈间,低声呢喃:“小哥哥......还困......”
莫子衣平日里赖床赖习惯了,被叫醒时都会这样撒一个娇。
虽然也不过是因为叶无悔起的太早,而显得他懒懒的,爱赖床,但娇还是要撒的,莫子衣就喜欢叶无悔好脾气的由着他,哄着他继续睡的模样。
但是今日没有。
叶无悔的手抚上莫子衣后背,安抚似的,轻轻拍了几下,嗓音依旧温柔:“父亲来了。”
“唔......来了就来了......”莫子衣揉了揉眼睛——
父亲来了?谁?谁的父亲?!
他一下子就精神了,翻了个身,只见此刻已经月上中天,身前站着一道纤长的身影,柔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衬得他身量翩翩。
来者双掌合并,置于胸前,轻声叹息:“阿弥陀佛。”
这是是清衍宗宗主,叶无悔的父亲,叶语天。
莫子衣的灵台一下子清醒了,睡意全无,他挣扎着跳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拘了个礼。
“宗主好。”
叶语天怎会来此?
莫子衣忽然想起来额上的勾陈滴,原本是清衍宗给皇室的信物,却被叶无悔换成了假的,而现在,戴在自己头上的才是真的。
叶宗主莫不是想要来取走勾陈滴的?
正当莫子衣胡思乱想之际,叶无悔牵住了他的手,指尖在掌心里勾了一勾:“子衣,你该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