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红线的另一端,居然连进了一面石壁里!
谢怜不可置信,又拽了两下,还源源不断有更长的红线从石壁里拉出来,简直让他怀疑,难道花城此刻在这面石壁里?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谢怜二话不说,举起芳心就要碎了这墙,谁知,他剑尖还没碰到石壁,忽然眼前一黑,面前这石壁仿佛突然张开了巨盆大口,嗷呜一口,把他整个人活活吞了进去!
这眼前一黑并没有很快过去,而是随着谢怜被吞噬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黑暗。四面八方都有砂石泥土沉甸甸地朝他压来,无比窒息。而且这些砂石泥土还在不断地运动,那感觉简直就像是被吞进了一只巨型妖兽的肚子里,这妖兽除了他还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了消化便在腹内翻江倒海;又像是陷入了流沙,有劲儿没处使,越使劲儿陷得越深。谢怜刚想破墙退出,却又想起花城说不定也在里面,不退反进,一面挥动手臂破沙斩土,一面拽着那根红线勉强前行。正在此时,前方突然探出一只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腕部。谢怜道:“谁?!”
他一张嘴就吃了一口泥,苦不堪言地吐出。而那只手抓着他一拉,将他拉进一个怀里,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哥哥,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用力抱住对方,脱口道:“……太好了,红线没断,真的找到你了!”
花城也用力搂住他,肯定地道:“没断!我也找到你了。”
原来,方才二人所遇到的怪事竟是一模一样。谢怜在观察那高挂在墙壁上的半身人,花城则在留神观察四周,提防黑暗中有东西潜伏。谁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站在他身旁的谢怜就不见了。还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堵石壁。花城牵着红线,一路走一路找,发现红线的末端连进了墙壁里,就很干脆地进去找谢怜了。
其实,一开始他们中间应该只是多了一堵墙,但两人都以为对方在墙里,便不约而同地自己进去了。谢怜在心里第无数次重复花城真是什么事都预先想到了,道:“幸好你连了一根红线!不然找不找的到还难说。难怪裴将军他们消失的那么突然,原来根本不是有人偷袭,而是……他们被山怪吞了。”
花城道:“不错,选的地点不巧,一铲子刚好挖到山怪肚子里来了。”
谢怜不由得轻咳一声。
是的。他们此刻,必然正是在“老、病、死”三座山怪其中一座的肚子里了。当时引玉问谢怜要不要向上挖掘,选的地点,刚好就是这山怪的栖息地点,而谢怜欣然同意,绝世奇运诚不我欺。四面八方的沙石泥土压得两人栖身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气闷,谢怜深觉此地不宜久留,道:“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花城道:“它被挖穿了底,不大高兴,正在消化我们,略麻烦。不过哥哥放心,总能出去的。”又开玩笑道,“死同穴的滋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谢怜听了,微微一愣,嘴角竟然微微上扬,发觉了又赶紧压下来,道:“外面那个半身人恐怕也是被山怪吞进去的。我们之前听到的拳打山体之声,应该是他想逃出来,在石壁上乱砸发出的。他和那条蝎尾蛇一样,没吞干净,只被吞了一半。”所以看着效果极为瘆人。花城道:“但他不是这次跟我们一起来的人。”
谢怜忽然想起那乱糟糟的头发,道:“等等,我知道那是谁了。那恐怕是奇英!”
花城似乎想了想才记起来,道:“哦,卷头发的。是他吧。”
谢怜道:“不知道他有事没有,是昏过去了吗?方才看他已经没反应了。”
花城道:“没事,睡着了。”
“……”
谢怜道:“你怎么知道的?”
花城道:“我留了几只银蝶在外面,方才派它飞过去了。我右眼现在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嗯?”了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谢怜道:“外面怎么了吗?”
花城不语,微微低头,轻轻托起他下颌,将二人额头相抵。谢怜一下子睁眼,又闭眼,再睁眼,道:“这真是……神奇至极。”
他的右眼,居然也看到了与眼前不同的画面。虽然黑乎乎的,但也能看清个大致轮廓。
这只监视外界的银蝶似乎藏在一堆杂草里,而画面下方,有个黑影正在缓缓靠近。谢怜小声道:“有个人来了,不知是谁。你的银蝶藏在哪儿了?会不会被发现?”
花城道:“在他头发里。隐了光,不会被发现的。”
那黑影终于走到了足够近的地方,抬起了脸,脸色苍白。
谢怜道:“引玉?”
第159章 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的确是引玉。
他还拿着那把地师铲。有此神器在手, 就算他被山怪吞噬了, 也能迅速挖出一条同道逃出生天,因此, 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 毕竟方才权一真那阵捶墙声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了。
因为左右眼看到的画面不同, 极为难受,谢怜轻轻眨了眨眼, 发现就算是闭上眼睛右眼也能看见外面的画面, 于是干脆闭目。这时,视线却忽然微微一抖, 然后猛地一阵左右甩动, 似乎是权一真终于醒了过来, 甩了甩头。
见他抬头,引玉动作极快,一抬手就扣了张鬼面遮在脸上。然而,权一真根本无暇注意他, 因为他刚醒来, 整个身体就往后狠狠缩了一截。
那山怪把权一真的身体又吸入了一大截!
趁双手还在外面, 权一真继续哐哐砸墙,同时努力把自己往外拔。但这山怪恐有千岁久龄,妖力高深,张大了口又是一吸,权一真越陷越深,直至捶墙声消失, 似乎双手都被拖进了石壁。就在这时,山怪停止了动作。不过,权一真也只留下一颗头露在外面了。
他好像到此刻才注意到下面有个人站着,不假思索问道:“你是谁?”
引玉不答,透过面具,射出两道视线。
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谢怜忍不住心道:“……这可不像是想要叙旧的眼神啊?”
权一真继续不假思索道:“你手里那是不是个铲子?帮我把墙挖开吧,我想出来。”
他说话一贯是这样的。天真的,理所当然的,无畏无虑的,仿佛一个孩童。连对方是谁都不问就让他帮忙,完全不考虑这种场景这种气氛下出现的诡异黑影会不会是来取他狗头的。听到他这两句,引玉握着地师铲的手渐渐收紧了。
须臾,他抓着那把雪亮的铲子,缓缓走近了权一真。一步一步,仿佛是一名准备犯下一桩大案的凶手,看得谢怜莫名微微胆战心惊,道:“……等等,我怎么觉得他想一铲子把奇英的头铲下来?”
花城却道:“说不定呢。”
谢怜:“???”
花城又道:“不过,暂时还不能让他杀掉权一真。现在山怪只能生吞,不好消化,但如果权一真死了只剩下尸体,就会好消化很多。山怪吃了个神官,法力大增,我们要出去,恐怕就要更麻烦一点了。”
谢怜忙道:“等等等等。三郎,好不好消化先放到一边,引玉是你的下属,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动手杀奇英吗?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奇英那么积极地去找引玉,既是同门师兄弟,多年下来不会看不清这个人,他想,自然是因为权一真觉得引玉值得这么做。而以权一真的性子,怎么也不至于做了什么让人要对他下杀手的事。花城道:“没有。不过,有时候,想不想杀一个人,不一定是由一两桩深仇大恨决定的,也有可能是来自于一些小事。甚至是你自己根本没有觉察到的小事。”
谢怜道:“什么小事?”
话音刚落,他右眼看到景象便不一样了。所见的既不是花城心口的红衣,也不是石壁外一人一头对峙的景象,而是一条大街。谢怜刚想问这是什么,便听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一群道人聚在路上,似乎在围着什么人怒声叫骂。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群道人中间蹲着个小孩儿,满头卷发,满脸是血。
寻常的小孩儿,被这么个阵仗围着骂早就吓得哭了,但这小孩儿才十岁左右,居然非但不害怕,反而还像是挺兴奋的,左看右看,握着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时,一个少年道人拨开人群走来,道:“算了,别骂了,他应该知道错了。”
谢怜轻轻“咦”了一声。
这少年道人明眸炯炯,容光焕发,腰板笔直,竟是引玉。
不过,不知是因为此时的引玉是真正的少年,还是因为他正意气风发,没有那种被岁月打磨后的黯淡失色,倒是比谢怜初见他时在脑海里留下的淡淡印象要鲜明许多,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个少年,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谢怜心道:“这时候也不是那么平平无奇嘛!”
花城哈哈笑道:“谁人不曾是少年?”
谢怜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说出来了,道:“三郎的右眼竟然连这种东西都看得到?”
花城道:“不是我的右眼看到了,是别的东西看到了,我借来看看罢了。”
谢怜道:“妙法。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