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弦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安极了,一颗心总也落不到实处去。
仙宫翎想要出去,却被月离弦跟芜秋两人双重拦住了,天元立场本是中立,而今几乎跟芜秋形影相随,月离弦做什么不见他主动帮衬,芜秋要做什么天元却是第一个顶上的,现下要阻拦他的便成了三个人。
月离弦跟他道清了外面的情况,表示无甚变化,而芜秋却是一心要跟他商议毓灵族的诸事,时而会伴随回忆,时而又设想起来蓝图来。
他眸里难得泛起神采奕奕的光,仙宫翎不愿扰他兴致。
零零散散下来,竟也拖住了不少时间。
而后紧随着,之后的这几天。
仙宫翎没再提要出去,但他恍神的时间好像更多了,竟能叫人轻易就能在面上识破。
这一次,他不过调息功夫,却不似以往那般专注,月离弦看了出来,悄悄印在心里,未曾过问。
仙宫翎记忆不知从何是起开始变得有些混乱,有时候就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辩不出,好似凭空失了些记忆,又突然回来,反反复复。
再不久,他记忆又开始稳定下来,至少没有先前那般动摇,但所拥有的记忆却是越缩越短。
“好像少了些什么……总这么寡淡。”某刻,仙宫翎忽然道。
他从不会说这种话的。
月离弦静看向他,“有我不够吗?”
仙宫翎眸里倏然划过几分错愣和茫然,他回过神一般惊疑不定的看他一眼,再度拂袖要走。
月离弦一把拽住他,“躲我躲的还不够吗?”
仙宫翎顿住,回身又看他一眼,他长久带冰的容颜似有松动,恍惚之色又渐爬上浅淡眸子,只听他略带迟疑的道:
“……你是?”
月离弦朝他浅浅的笑,眸里却未有多少神采。
不知为何,仙宫翎见他这样,一时也不太好受起来。
心口处好似有千万只蚁虫在啃食,仙宫翎被撕咬的阵阵发疼,身体已是自发朝前将人一把搂紧了。
鼻尖嗅着微带冷香的熟悉气息,月离弦有些呆愣。
蚁虫噬心的感觉一点点的消褪,仙宫翎这才把人放开,他这次看上去冷静了不少,照样道:“你是谁。”
月离弦这才从错觉中走出。
“你不记得我了?”他脱口而出,有些习以为常了,但所表现出来的全然不是这样。
只见对方看向他,好看的眉头紧蹙,似是因为被忘记而生气。
仙宫翎只要稍一靠近他,就觉得他很是熟悉,但细想下来,又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他,不禁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月离弦问:“你可知谁是芜秋?”
仙宫翎摇头。
见好歹忘的人不止有他,月离弦心里有些微微的平衡了,他又问:“你可记得自己是谁?”
“自然。”仙宫翎奇怪的看着他,这次答得很确定。
“那……翎祀真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君’就罢了。”仙宫翎随口道,这才疑惑的打量一番周遭,好似对发生的事应之不及,很是意外。
“这里不是苌音苑?”
月离弦也跟着古怪起来,“苌音苑?”
他余光留意了下,发觉现在这片竹林确实跟苌音苑的竹林有些许相像。
仙宫翎点头,“我找仲淮,他人在何处?”
月离弦努力跟上他思路,追问:“你找仲先生做什么?”
仙宫翎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眯起一道戒备,“无可奉告。”
月离弦想试探出更多,他想知道师尊的记忆究竟被留存到了哪里,还需时刻注意不能引他往那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想。
而今可以确定的是,仙宫翎现下所有的记忆,跟他本该有的相比少的不是一点半点,之前就算混乱,终是没有差很多,现在明显更严重了。
“你当真不记得?我并未在骗你,不信,你大可一试自己现有的道阶。”月离弦应的坦荡。
果见,仙宫翎探出不浅的修为,愈发惊愕了。
“……怎会这般?”
“翎祀真君,你因人暗害而中计,现下已然失了记忆,我想知道,你现在究竟还记得多少?”月离弦掂量几番,选择了直白的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事,这或许才是对仙宫翎来说最有效的方法。
“……我本是在苌音苑修习,却是时间较以往延长了些。”
月离弦几番联想,突然意识到了一回事。
那个“敷罗”曾作为韶华宗的弟子,亦是有跟师尊一起在苌音苑有过修习的,仲淮先生有一次谈话告诉他,仙宫翎曾被魔修掳走,无辜失踪了一段时间。
可仙宫翎现下,可是瞧不出一点“被魔修掳走”的样子,看来是要在那之前。
……相识之后,决裂之前是么。
竟还真的想去奢望重来?真是个如意算盘。
月离弦脸上勾起抹嘲讽的笑。
仙宫翎顾自要踱步到别处去了,他似是想要打量清楚这附近,没一会功夫就消失在月离弦眼前,丝毫没有顾虑他的意思。
月离弦熟练的边探出神识去留意着他,边快速写了道简讯传给瑰柏。
他朝前几步就要拐过这满月门,却是很快便收到了回讯,瑰柏的声音传来:
“意料之中,情况比最坏的结果要稳些,稍后我把药给你。”
月离弦顿了顿,急道:“什么药?有解了?”
“牵制蛊的药,一蹴而就,你也知道不可能。这药倒是可以缓上一二,药材成分均跟玉女本体有一定抗性,但不会过分刺激到它,无毒,放心。”
月离弦却是很难放心,他问:“确定不会反其道吗?”
这一反问似是触到了瑰柏,他冷哼一声:“爱吃不吃。”
月离弦赶在他切讯之前语速极快的问道:“师叔,你确定这药是全权经由你手的吗?”
有那么片刻,瑰柏没应声,月离弦正要再度追问,终于听他迟迟开口:
“……绝大部分是,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处理好。”
月离弦应了声,那边又赶时间一般匆匆把讯切断了。
月离弦跟上了人,他心情本是有些闷郁,看到仙宫翎又不禁强打起精神,高度紧张了起来。
仙宫翎一边打探这附近的景色,一边努力回忆,见月离弦过来,他问道:
“你说我忘了很多事?”
“正是。”月离弦道。
仙宫翎又思索稍许:“这附近我确实熟悉,竟还生长着蒲萝锦,很像……”
他没在说下去,月离弦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没过问,温声道:“真君既然记不太清,也最好不要太勉强了。”
仙宫翎点头,“我这副身体还有内创,就是中计那时留下的?”
“不错。”月离弦不能任他继续想了,又极为耐心的试图转移他注意力:“真君方才独自在这处,可是有何新奇的?”
“新奇确有。”仙宫翎道。“此处地杰物灵,所处灵脉看似平淡,灵氛却充盈非常,景落亦甚美。”
月离弦眸里这才露出抹笑意,“你喜欢就好。”
仙宫翎看向他,目光不移。
月离弦很少见他师尊会用这般陌生又好奇的视线看向自己,他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是暂时搁置下了不愉快,不知为何浅觉欢喜了起来。
就好似他们之间“师徒”的辈分隔阂消散去一般,无形间的距离一下子更近了。
他还未从这份特别的感觉中脱身,却听仙宫翎又道:
“我方才打探了下,这附近如你所言,确实很少有人,银钥也不在这里,这么说,季姑娘也……”
听到这名号,月离弦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脸色沉下一半,他气血上涌,几乎是忍耐着吐出了道清晰的声音:“谁也没有,这里只有你跟我。”
季姑娘?月离弦心忖,师尊想说的是季敷湘?
他又自我否定:不对,师尊现在不会认识季敷湘,那他说的是谁?
敷罗。
那个讨人厌的名字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中邪一般绕不开了一样,月离弦嫌恶不及,有些猜了出来,那个魔修的全名十有八九叫季敷罗。
他心情不好,连带着语气也跟着不善起来,跟前一秒温温和和的模样判若两人,“真君问够了罢?眼下时候不早了,容不得久留在外,管事的会不高兴的。”
“管事的”芜秋高不高兴没人知道,但是他月离弦是真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仙宫翎:凭实力直男,凭实力单身。
☆、第九十章
许是有了些“寄人篱下”的意识,仙宫翎倒是有几分听话的自觉,他颇些留恋的又看了一眼外面,便自发跟着他走了。
他只是奇怪,方才还算好好的,面前这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他没问,月离弦自然也不会解释,他要把仙宫翎带回院落之时,正迎面碰上天元跟芜秋,这两个人彼此间已是熟悉上不少,你来我往相处间,竟是也成了不错的朋友。
他们落坐在一颗无比壮硕的树之下,正是天元的原灵,那树终不似凡物,仅在数日间便长成这般态势。
离得稍远,也能让人直面感受到那木灵气息的充裕,似是覆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间,浑厚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