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席话,说得秦长风和于静雪一阵羞愧不安,虽然隐隐觉得也有什么地方不对,在这种情势之下,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少来混淆是非了。”
徐书墨将晏晓抗在身上,虽然看起来动作模样十分好笑,但被他凌厉的气势一衬,竟让人不敢直视。于静雪和秦长风急忙向两边让开,徐书墨便站到了琅玕的面前。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眯起眼,略微瞟了一下眼前的女子:
“你,真的是琅玕?”
声音虽不大,却让情绪激动的女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然而片刻后,她的反应却更加激烈骇人。
“你,你什么意思?”她连腰间的颈间的环佩珠串都在发出强烈的碰撞声,“我当然就是琅玕!”
“你不是。”
秦长风和于静雪同时看向眼睛仍紧紧盯着徐书墨,身体却仿佛被抽空一般不能再动弹半分的女子。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怨灵,但你不是琅玕。”
徐书墨根本不去理会其他几人各异的神色,语气不疾不徐,“琅玕,本是仙家之物。玉石珍贵自有灵性,即使是被打磨上数千年,也不会堕落到妖魔道。”
那女子站在那,没有说话。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大概是因执念而生的一抹残魂,在古战场的阴气中滋养了几千年,融合了琅玕原本的记忆而获得了身形。至于你刚才的魔气从何而来,我却不得而知。”徐书墨浅琉璃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通透,像是万事万物不萦于怀,而他只是一位路过看到的叙事者,“这个身形,是什么人?”
那女子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平静,听到这里,她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羞怯的微笑:“春君。”
“原来如此,”徐书墨点点头。
“照影”已悬在了“琅玕”头顶的正上方,锐利的剑尖随时都会落下,将她刺穿。
“但是我不明白。”“琅玕”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此时的处境一般,眼神也逐渐变得悠远,“我到底是谁?或许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真正的琅玕,但我得到了这段记忆,得到了身形,那么即使是怨灵,我也不再是一缕无依无靠,不知存在意义的残魂。”
“所以,你想要去替真正的琅玕完成心愿……”说这话的却是早已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于静雪。
“或许是吧。”琅玕看向徐书墨的眼神中露出了浓浓的祈求神色,“若是能让我出去,去见她一面,只要一面……之后您要杀要剐,我都毫无怨言。”
她的话无比诚挚,一旁的于静雪和秦长风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看向徐书墨。
徐书墨摇了摇头。
“三千年,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你过去又有什么用?”
“我又何尝不知?”“琅玕”身体摇了摇,便似再也支持不住一般跪倒在地。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她后背起伏耸动,“但即使这样,即使这样……”她说着说着又苦笑出声,“罢了,你们修道人都要太上忘情,又怎么会懂寻常人之间的感情。”
徐书墨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懂。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书墨伸手一招,“照影”就要落下。
“徐师叔!”
秦长风和于静雪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后,秦长风道:“弟子认为,虽然她兴风作浪,重伤了晏师弟,但仅仅允她出去看一眼之后再杀,也是无妨。”
于静雪赶紧点了点头。
徐书墨将目光转到他们两个身上,沉默了片刻后才道。
“她有什么理由都与我无关。”
“照影”于空中发出耀眼的光,隐隐带动风雷的长剑迅速地朝着地上的“琅玕”劈了下去。
“我诅咒你!”
地上的女子猛地仰起头,狰狞可怖的神色中带着无尽的怨毒之意。只见她双眼逐渐变得空洞幽深,宛若两个巨大的旋涡正卷起来自于某种至深处的恐惧。
“我诅咒你!终有一天,你也要明白长相望不相守的痛苦!茫茫万里锦书难寄,定然会报应到你身上!”
雷声电光中,绿色的雾气间女子尖利刻毒的惨叫声,让于静雪和秦长风都脸色发白心中颤抖。
片刻后,眼前一切散去,幻境也逐渐消失。
徐书墨收回“照影”,小心翼翼地将晏晓拎在手里,叫上在一旁的秦长风和于静雪,“走吧,我们回北极宫。”
秦长风和于静雪脸上都露出了不赞同不情愿的神色,迟疑了半晌后秦长风才道:“徐师叔,虽说除魔卫道乃是我们的职责,但这件事弟子始终觉得,有点过了。”
徐书墨背对着他们,脚步不停。
“我刚才说了,她有什么理由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唯一的弟子因她作孽而重伤垂危。”
第17章 锁了锁了,钥匙我吃了
“师尊!”
刚刚清醒过来,晏晓的眼前还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太真切。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床边正坐着的人的衣袖撒娇,“师尊你在哪?”
他嘴上这么说着,右手可没闲着,从衣袖一路往上抓过去,哆哆嗦嗦地摸到了人家的小臂,再到手腕,最后把人家的手紧紧抓住才像松了一口气一般,道:“师尊,徒儿可算找到您了。”
被晏晓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如一块冷玉一般,温润却寒凉。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本身就是一件上好的艺术品。晏晓摸了一遍,贼心贼胆又摸了一遍,才眨眨眼,装作刚看清人的样子奶着声音道:“师尊!可吓死我了!”
徐书墨被他这一系列下来整个人都是僵着的,听了他这么一句话更是惊得连手中白玉碗都是一抖,深褐色的汤药立刻就洇在了白色的衣袖上。
很不仙气,很不体面。
晏晓和徐书墨同时僵住了。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晏晓脸上才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一点点意犹未尽地抽回手道:“师尊,徒儿只是刚刚醒来,见到师尊有点激动,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虽然这借口找的不怎么好,但对于这两人来讲总算是有了个台阶。
徐书墨“嗯”了一声,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道:“现在怎么样?”
晏晓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看四周,装模作样地震惊了一下才道:“师尊,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应该是在弟子初试,怎么又回到了我们开阳峰?”
浮夸的演技下,是晏晓慌张不已的内心。
哦对哦,我自从被那个女鬼附身之后就一直昏迷来着,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才没有跟那个黑心系统躲在一起,吃着泡面零食看玄幻实景大片呢!
徐书墨这才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严肃无比。在晏晓忐忑不安的目光中,主动伸手握住了晏晓的手,浅琉璃色的眼睛也盯住了晏晓,无比诚挚地道:
“对不起。”
晏晓惊了!
这……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是师尊我对你照顾不周。”徐书墨微微垂下头,脸上也露出了些不知所措的神色,“才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晏晓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隔着几层白布,指腹依旧能摸到那里一道深深的伤疤。
徐书墨见了他的动作,愧疚的神色更重。
“你可能有所不知,”徐书墨握着晏晓的手也紧了一紧,“当时你被幻境中的怨灵附体,形势危急,为师我便刺了你一剑。”说到这里,他竟像是不敢面对晏晓的目光一样略略偏过头看向窗外,“……伤到了你的丹田气海,只怕日后修炼艰难。”
岂止是艰难!晏晓在心中暗暗道,这一剑下去,要真是个修真弟子,能保住命就算好的,就算勉强活下来,立刻就要变成废人,再无修真的可能。
然而我不是……看到徐书墨歉疚的神色,晏晓就在心中暗暗好笑。
他这个壳子,来自魔尊大人慕倦书。同人界修真者大不相同,魔族的修为本源,是在心脏处的那颗灵核。
只要灵核不灭,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之后都能修复得完好如初。
至于徐书墨这一下,虽然看上去凶险至极,但对于晏晓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不过这种话他显然是不会跟自家师尊说的。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他赶紧做出一副难以置信大受打击的泫然欲泣神色,直直盯着徐书墨。
“师尊的意思是……弟子我,日后都不能修炼了吗?”
徐书墨猛地回头,看到晏晓复杂的神色时,口中的那个“确实如此”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晏晓单手撑着床板,缓缓支起身。徐书墨看了他的动作就想要伸手去扶,却又顿了一下,只能僵在半空中,看着晏晓缓缓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你……”
晏晓单手按着小腹,缓缓弯下腰,低声道:
“弟子上山五年以来,一无所成,在弟子初试中给师尊丢脸了。”
徐书墨看着眼前小少年的后脑勺,心疼的情绪就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了上来。
他赶紧伸手扶住自家弟子的肩,“不是你的错,是我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