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恼道:“什么叫四舍五入就等于我杀了他?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意外!”
魏无羡道:“你确定要说服一个这样惨死的人他死是因为‘意外’?人家既然回来了,意思就是说总得有人为这个‘意外’负责啊。”
秦公子说一句他就堵一句,堵得秦公子冷汗微微,脸色铁青。魏无羡又道:“不过也不必就此绝望,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个保命法门,你且如此这般。”
秦公子道:“哪般?!”
蓝忘机看了魏无羡一眼便知他又要胡说八道了,摇了摇头。
魏无羡道:“你听好,须得将已被破开的宅门、厅门大敞,保持畅通无阻。反正你不敞也拦不住那东西了。”
秦公子道:“好!”
魏无羡道:“排尽家中其余闲杂人等,当心伤及无辜。”
秦公子道:“已差不多都走光了!”
魏无羡道:“那好,就寻一名阳气旺盛的童子,在子夜时分,横一条长凳,坐于你寝室之前把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是这样?”
魏无羡道:“就是这样。童子已经在这儿了。至于其他的,秦公子可一概不理,安心待到天亮即可。”
他指的是蓝思追。秦公子一听最后一句便嘴角抽搐,扫了那瞧着斯文秀气的少年一眼,道:“他守门外,您二位呢?”
魏无羡道:“我们当然是守门内,陪着秦公子你了。万一门外守不住了,那凶尸打进来,我们再作打算。”
秦公子实在是忍不住了,道:“就不能请这位公子直接来帮我守外门?”
他指的是蓝忘机。
于是魏无羡惊呆了,道:“你说谁?他?”
他险些笑倒在地,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揽住魏无羡的肩,这才没让他真倒在地上,道:“不能。”
秦公子被干脆利落地拒绝后颇感不快:“为什么不能?”
魏无羡肃然道:“你忘了我刚才说什么,要童子才行的。”
“……”秦公子不信,“怎么,他不是吗?!”
直到蓝思追把秦公子送出小竹轩许久,魏无羡仍是捧腹不可抑。
蓝忘机看他一眼,突然一把将魏无羡捞过来按到自己腿上,淡声道:“笑够了没有。”
魏无羡道:“没有!”
他坐在蓝忘机腿上,道:“含光君,你这张脸可真是能骗人,人家都道你好个清心寡欲光风霁月守身如玉的人儿。我感到很委屈。”
蓝忘机托了他一把,让魏无羡坐得更上,两个人靠得更近,道:“委屈?”
魏无羡道:“简直岂有此理。你说说看,你分明已经不是童子,别人却看到你这张脸就不分青红皂白说你是。上辈子我除了救人就没摸过姑娘的手,但就没一个人相信我还是童子。”他一一数来,道,“上学夜猎!人人传我游戏花丛;上乱葬岗!人人传我混世淫魔。真是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将魏无羡一只手牢牢覆住,眼底有微不可察的笑意涟漪扩散开来。
魏无羡道:“你还笑,你真是没有同情心,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我好歹也是世家公子榜排行第四,结果那一辈子就跟人亲过一次。我还一直以为是哪位美貌仙子对我芳心暗许,心道我魏婴也不枉此生了,谁知居然是你……”
听到这里,蓝忘机终于坐不住了。
他一把将魏无羡压到榻上,道:“是我不好吗!”
“你紧张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了时辰,蓝思追牵着小苹果站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魏无羡和蓝忘机才慢吞吞地从屋中出来。
他本想提醒一句,魏前辈,你又穿错了含光君的衣服,但想了想,还是默默咽下了。
毕竟两三天就要穿错一次,次次都提醒,岂不是要累死?
而且每次魏前辈都会因为嫌麻烦,将就着穿算了,感觉提醒了也并无意义,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
魏无羡跨上小苹果,从褡裢里掏出一只苹果,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蓝思追看那苹果,总觉得十分眼熟,犹豫片刻,道:“魏前辈,那不是秦公子带来的水果吗?”
魏无羡道:“不错。”
蓝思追道:“……凶尸带来的水果哦?”
魏无羡:“正是。”
蓝思追:“吃这个没问题吗?”
魏无羡:“没问题。只是掉地上了而已,洗洗能吃。”
蓝思追:“凶尸的苹果,会不会有毒……”
魏无羡:“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没有。”
蓝思追:“前辈怎知?”
魏无羡:“因为我已经给小苹果吃了五六个了……小苹果住蹄!不要尥蹶子!!蓝湛救我!!!”
蓝忘机一手抓紧愤怒的小苹果的缰绳,一手把魏无羡嘴边的苹果拿下来,道:“不要吃了。明天买。”
魏无羡扶着他的肩,好容易又坐稳了,道:“这不是想给含光君省点钱嘛。”
蓝忘机道:“永远不用。”
魏无羡搔了搔他下颌,笑眯眯的。忽然,像是想起一事,他随口道:“噢,对了,思追,你是童子吗?”
他问得自然无比,蓝思追却霎时“噗”地喷了。
此举甚不姑苏蓝氏,蓝思追发觉蓝忘机看了他一眼,忙端整仪态。魏无羡道:“不要紧张,之前我对那秦公子都是随口乱说的,有时候作法的确是非童子不可,但你既是用剑斩凶尸,那是不是童子真没什么所谓。不过如果你不是的话,我会很吃惊的……”
话音未落,蓝思追已耳赤面红道:“我我我我当然是!!!”
夜半三更,空荡荡的秦府果然门户大开,秦公子已等待多时。
蓝思追往秦公子门前一站,无盔无甲,瞧来却颇为沉着可靠。秦公子见他还有几分初生牛犊的气势,眉头也没那般紧锁了,但终归是不放心,进入卧房后,关门转身道:“让这位小公子守门当真没问题?万一除祟不成我家里反而又多一条人命……”
那边两人已安然坐在桌边,魏无羡道:“不会有人命的。秦公子,你算算那凶尸闹了多少天了,你府上真出了一条人命吗?”
秦公子也坐了过去。魏无羡把一只凶尸的梨子放上桌,道:“吃个水果压压惊。”
连日压力下,秦公子已是有些精神恍惚,拿起来就往嘴边送,正待说话,却听“咚咚”、“咚咚”,怪响传来。
刹那间,似乎有阴冷的气流卷入屋内,桌上烛火扑闪扑闪。
秦公子手上梨子掉下,骨碌碌滚开,右手又放到了腰间剑柄上。
“咚”、“咚”、“咚”。
怪声越响,越近。每响起一次,烛火便像在害怕一般,颤抖一次。
门外一声清亮的长剑出鞘之声,纸窗上淡淡黑影掠过,那怪响霎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腾空与扑闪之声,还有木具破碎的巨响。
秦公子面色发青,道:“外面怎么了?!”
魏无羡道:“打起来了而已。不要在意。”
蓝忘机听了片刻,道:“太过。”
魏无羡明白,他的意思是,听剑风步风,蓝思追出剑快而凌厉,失之端凝,不够沉稳。并非威力不强,但与姑苏蓝氏剑法宗旨不符。若是精气神不能统一,或路子驳杂,修习到高层时,恐有分歧,将难以精进。
他道:“已经不错了。思追还小,出手控不住。长大点,多跟人对对就知道了。”
蓝忘机摇了摇头,又听了少顷,忽然望向魏无羡。
魏无羡亦略是讶异。他也听出来了,刚才,蓝思追有几剑,不是姑苏蓝氏的剑法,而是云梦江氏的剑法。
可他并没教过姑苏蓝氏的小辈这个,推测道:“思追他们经常和金凌结伴出门夜猎,估计是过招的时候无意间记住了。”
蓝忘机道:“不妥。”
魏无羡道:“那你回去要罚他么?”
蓝忘机道:“罚。”
秦公子道:“你们在说什么?”
魏无羡把地上的梨子捡起重新放到他手边,道:“没什么。你吃点东西压压惊,不要这么紧张。”随即对蓝忘机笑道,“不过,含光君,你好厉害啊。我听得出来是云梦的剑法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听得出来?”
似乎卡了一下,蓝忘机才道:“与你交手数次,记住了罢了。”
魏无羡道:“所以才说你厉害啊,我用云梦江氏的剑法跟你交手,总共也就十几年前那几次吧,这你也能记住,一听就听出来了,还不厉害吗?”
他边说边把烛火往蓝忘机那边推去,想看他耳垂红了没有,蓝忘机却识破了他的险恶用心,五指牢牢覆上魏无羡握着烛台的那只手,给他推了回去。烛光一来一回中,摇摇若醉,映出了魏无羡一双笑意盈盈的眼,弯弯上翘的嘴角,看得蓝忘机喉结微动。
正在这时,两人俱是一怔,魏无羡“咦”了一声。秦公子如临大敌:“怎么了?这蜡烛有什么问题?”
无语片刻,魏无羡道:“没有,这蜡烛很不错。再亮点儿就更好了。”
他对蓝忘机道:“这几剑思追使得倒是最漂亮。但听起来不像是你家的剑法,也不是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