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血滴道,“已经太晚了,我的阿瑟。”
“事已至此,我不可能离开明怀幽,也不可能放弃一切,与你归隐山林,即使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你,也不可以。”
“你明白我是哪一种人,应当知道我愿意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付出任何代价,我不可能放弃我的修为。”
“下次再见面,我们就会是敌人了。”她说完,起身要走,却被碧海心叫住。
“阿瑟,我知道你在我的妆匣里放了一朵银铃花。”碧海心坐在原地,平静道。
血滴的背影僵住,好半晌,她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向仍然坐在原地的碧海心,明明是俯视姿势,却觉得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为什么呢?”碧海心问道。
血滴没有回答,只道:“以你的修为,一朵银铃花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在你赠与我的那些簪花中,里面还有一朵雪裘花。”
这两种花的香气混合起来,即使只有一丝,银铃花的威力也会放大成百上千倍,日积月累之下,足以消磨碧海心的道心。
血滴不再辩解了,她问道:“是云无觅身边的那只妖吗?”
“那是我师公。”碧海心道,“不过并不是他,他没有看见那朵银铃花。”
“所以呢,阿瑟,你想听我说什么?”血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是我为什么要入魔?”
碧海心默认了。
“因为我喜欢你。”血滴道,“不止是朋友间的喜欢。”
我说出来了。血滴想到,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感觉身体内空荡荡的,好像拨开了一个珍藏已久的秘密,才发现里面的泪早就已经干了,如今空空如也。她感受到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用手背擦过眼睛,在皮肤上留下一片湿痕。
她太累了,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这么久,这疲累并不源于喜欢本身,而是因为她一直选择压抑。
“你现在明白魔是什么了吗,阿瑟?”血滴继续问道,她弯下腰,手掌贴上了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碧海心的脸颊,“你瞧,我虽然确实是喜欢你的,却并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好事,反倒是一直在害你,只是因为我想得到你。”她原本想将这些话说得残忍一点,表现出自己冷血无情的真面目,眼泪却一直在掉,怎么也止不住,声音里带了泣音,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气势了。
碧海心道:“那又如何呢?”
她原本想说,就算你使了些小手段,但是最终,终究是我自己的道心出了问题,但她想了想过往交谈中血滴的思路,觉得这么说这人只会更愧疚,只好换了个角度。
“我现在不是很好吗?道心圆满,修为也晋阶了。师父也很好,所以我现在才能坐在这里跟你谈话,因为你并没有真正伤害到我。”
“师父选择了原谅我。”碧海心对血滴道,“他清楚地知道我做过什么,但仍然选择了原谅我。我也一样,阿雪,我愿意选择不计较你做的那些事。”
强大的一方才会选择包容弱小。
血滴看着碧海心的眼睛,这双眼睛多么漂亮,永远清澈又平静,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没有什么事值得烦恼。血滴坐回了原位,仍然没有更改自己的答案,她对碧海心道:“就算你愿意为我做这些,可是阿瑟,你对我的喜欢,仅仅只有朋友而已。你这人看着清冷,少有人敢主动与你相交,剥开来却像是一只蚌,里面是柔软的贝肉,哪怕是一粒沙子,也会被你含在心尖尖上当成一颗珍珠。你不明白吗,阿瑟,对你来说,我只是一粒足够幸运的沙石。”
“就算我告诉你,你对我来说如此重要,仍然不够吗?”碧海心低低问道,她垂下眼,看见了自己腰间的剑。
“是的,不够。”血滴颤声答道,最后一次擦干了泪,她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碧海心一眼,说道,“即使是同等的重要,不是相同的喜欢就不够。”言罢,她转身欲要离去,却听见了长剑出鞘的声音,营帐中寒气肆意。
“你受伤了,并不是我的对手。”血滴没有回头,只道,“且若是我被你强留在此,明怀幽必会前来救我。”
她身影化为一道不可见的青烟淡去,如清风般吹动帐帘一角,掠了出去。而碧海心,终究还是没有出手。长剑归鞘,溢出一声光滑叹息。
太清,驻云峰。
云无觅迎来了一位客人。
北帝看上去仍然如他们上次相见一般,风流含笑,抱琴而来,只是在见到云无觅时,笑容一收,抱怨道:“这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离开月烛君,还完这次人情,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了。”
云无觅平静道:“我亦有此意。”
当初他用来钓上那只蛟龙的鱼饵,正是北帝逐月一族的族人转生的雪莲。那只蛟龙身上被北帝下了禁制,一直不能开启更高的灵智,但是只要能吞下寄宿有逐月一族族人魂魄的雪莲,他便可以破开禁制,真正成龙,怎么会不心动?就算是湖面上传来白虎威压,它也是要拼命一试的。
后来蛟龙尸身被交给北帝处理,他自然能感受到蛟龙腹中的雪莲,将其取出。逐月一族因为其特殊性,极少有新生命诞生,每一个族人都弥足珍贵。云无觅将这朵雪莲交给北帝,北帝便欠了他一个大人情。后来他来找云无觅相商,也是问的此事,单单一个简单幻境,可换不回一条逐月族人的性命。
那时云无觅尚未完全恢复记忆,但是之前去过太清之后,足够他了解清楚自己处境。
局,从那时起就已经布下,如今,云无觅只是开始收网而已。
北帝被他噎得一哽,翻了个白眼,问他道:“阆仙呢?”
“阆仙在陪花花。”云无觅答道,他并没有要解释花花是谁的意思,只是领着北帝向待客的正厅走去。二人进门后,便看见阆仙正坐在主位上,陪花花数叶子。数的是当初阆仙给花花的那一根树枝,这根树枝和花花一同闭关了一段时日,竟然繁茂了不少,生出了根茎,被花花当成宝贝一样养着,每天都要数一数它有没有长出新叶子。
北帝亦看见了那根树枝,毛发一悚,对云无觅叹了一声:“怪不得。”驻云峰上竟然种有一株建木,虽然只是幼苗,但是建木为天下灵气之源,只要能够长成,便意味着修复天梯指日可待,怪不得即使是天下第一的云中君,处事也要慎之又慎。
从前太清可从来没有寻求过北域的帮助。
“北帝。”阆仙看见他们,起身对北帝行了一礼,北帝回了他一礼,坐在了下位。
“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北帝看见云无觅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阆仙的手,为此也坐在了阆仙的下位,他的对面,情不自禁牙酸了一下,出言道。
云无觅道:“我希望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能代替我支援太清。”
北帝眉头一蹙,坐正了身子,问他:“你要去哪儿?”
“明怀幽回来了。”云无觅道,“我必须再去一次无尽海,阆仙与我同行。”
北帝目光扫过阆仙和云无觅交握的双手,眉头蹙得越发紧了,却还是点了头,咽下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多谢。”云无觅道。
“不用。”北帝道,手指随意拨了几下琴弦,“谁让我欠你人情呢?”
“花花也要去!”花花坐在桌子上,抱着她那个装着原土的小花盆,对阆仙喊到。她倒是聪明,心知云无觅是个不会轻易松口的,直接就找上了阆仙。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
“还有一事。”云无觅道,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吓得花花向花盆后躲了躲,“保护好她。”
北帝有些嫌弃,道:“我可不会照顾小孩子。”
“她有建木。”云无觅道。
花花听出来这是在决定自己去向,也不争吵,嘴角一撇,水汪汪的眼睛里就含了泪,脸颊憋得通红,可怜兮兮地看向阆仙。
可惜这一次,阆仙却没有心软。
“魔域太危险了。”阆仙对花花道。
第64章 定元
“可是阆仙要去。”花花道。
“是啊。”
“那花花也要去。”花花认真道,“我要保护阆仙。”
阆仙一怔,嘴角露出笑,摸了摸花花发丝,说道:“我很开心,但是花花要等下一次了,这一次我已经有云无觅保护了。”
云无觅在旁边配合地点了下头,冷淡道:“你若是想保护阆仙,要先胜过我。”
花花的脸又憋红了,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小声骂云无觅是个千年大狐狸精。
实际上是白虎精的云无觅冷酷无情,不为所动。
北帝觉得自己牙要被酸倒了,不耐道:“行了行了,我会保护好这小家伙的,没事儿的话我先去客房住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将花花和被她抱住的那个小花盆一抹,有幽蓝的光从他指间泄露,等他移开手掌时,花花和她的小花盆都变了模样。
花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她的花盆则变成了一个装着水的小酒坛,里面装着一只呆呆的鲤鱼,坛子上面还有个把,方便花花用爪子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