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出发之前，凤凰先生在群里发了条短信：“我在飞凰岭，我姐醒了，我去接她，帮我多揍那玩意儿几拳！”
纪晓芽第一个在群里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
紧接着无数的表情包出现，各种经典形象刷屏而过，好不热闹。
虽然群里是这样嘻嘻哈哈一派祥和的景象，但是只有板着一张脸发表情包的神兽大妖们知道，自己的心底其实是不安的。
这是来自于血脉中的直觉，好像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马上就要到来了。
桑城郊外，古代遗址公园。
妖管部门早就已经提前清场，今天这方圆几十里内都不会有人类涉足。
神兽大妖们气势汹汹，再一次站在了自己曾经倒下过的战场之上。
这一次，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不用再躲了！”纪姑娘将自己的竹竿狠狠地插入了地面，再轻轻一挑，地上瞬间多出了一条沟壑，土块四分五裂，在风中扬起了沙尘。
黑影现身，那本就是个没有五官的、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开智也好，化形也好，都是依仗着被它吞噬的蚩尤血的力量。
杀戮与掠夺，一向是它存在的全部。
“让我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黑影开口了，依旧是那分不清男女老幼的声音，“原来是一些早就忘记了自己的仇怨，还乐呵呵跟敌人生活在一起的叛徒！你们当年追随的人，知道你们会像如今这样背叛他们吗？”
千年之前，这里有些神兽们之间正打得不可开交，各为其主，势不两立。
但是千年之后，神兽大妖们却团结在了一起。
“黎民就是黎民，永远也成不了百姓，妖怪就是妖怪，也永远都成不了神祇。”黑影怪笑道，“你们如今这样，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你没资格说这句话。”纪姑娘声音不大，但是吐字清晰，自带一种慑人的气场。
“你去大街上问问，看看还有几个人知道黎明和百姓其实是两个词儿！”纪晓芽瞪圆了眼睛，厉声道，“你去问问，还有谁在乎自己的先祖究竟是黎民还是百姓！”
在过去千百年的岁月里，不同部落、不同氏族、甚至不同国家的人们，或一帆风顺，或历尽艰辛地走在了一起。
他们的血脉交融，将自己的一部分留给了子子孙孙。
人们相聚在一起，渐渐融合成了现今的国家，组成了现在的人类社会。
在血脉传递的岁月里，人们有些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先祖源自哪里，但却深深记得自己扎根在这片大地之上，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
他们的先祖，也许并没有将自己的名字流传至现在，但却将更加深刻的东西融进了后人们的骨血。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现在还是四千多年以前，就算现在还是黎民与百姓相互水火不容的时候，那你又有什么立场来说这些？你是黎民还是百姓？”神兽们目次欲裂，纪晓芽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你不过是掀起灾祸的元凶！”
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黑影，好像令它回想起了某些不愿被提及的往事，回想起了没有实体、没有灵智时，被这片天地排除在外的日子。
霎时间，周遭怨气大涨。
原本早就做好了应战准备的神兽大妖们，却被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早就知道黑影的本身是怨气的集合，但是没想到它会使出这一招。
这是在消磨自己的身体。
暴涨的怨气像是听从谁的指挥一般，分散开来，钻入了在场众人的身体中。
虽然早就有所防备，但是如此猛烈的怨气袭来，神兽大妖们还是被钻了空子。
郁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站在最外围，她现今的修为也看不到怨气所在，但是她却能感觉到周遭的气压越来越低。
宋女士给她的玉佩忽然碎裂开来，而下一刻，纪晓芽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而后一头倒在了地上。
郁玦立刻去扶，但不知怎么搞的，她们家身形瘦小的小姑奶奶此时重如千斤，而且十分排斥他人的靠近。
应龙吸入了大量的怨气，却还是可以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看向了怨气的源头：“你如今这么做，看来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这样无异于自杀的攻击出现，只能证明黑影确实是命不久矣，这一场，它是背水一战。
怨气钻入了大家的体内，在人们的四肢百骸中乱窜，扰乱了灵气的流淌，并且还扰乱了众妖的心智。
将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妖管部门，恐怕也是黑影的计划，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而怨气应该也是早就布置好的，他们踏入文化遗址公园的那一刻，身体里恐怕就开始吸入怨气了。
这一次还是他们疏忽了。
只是，那积累了千万年的怨，压制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恨意，又是怎么会被轻易察觉的。
只有一点让应龙等人很不解，难道黑影请君入瓮就是为了跟他们同归于尽吗，这样消耗自己的身体，天道迟早会察觉它的存在。
被怨气控制的妖们越来越多，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倒了下来。
四千多年前，黑球就是这样蛊惑了无数的上古神兽与大妖，让他们自相残杀，从而获取更多的怨气，令己身壮大。
四千年后，黑球融合了地上的蚩尤血，还以为自己就是那上古的神祇蚩尤，被点破真身后恼羞成怒，再次用了被自己以往多年的手段。
受到了怨气的感染，几个心志不坚的妖怪们已经化为了妖身，再过不久就要彻底被兽性控制身体了。
幸好有拼尽全力保持着清醒的神兽们压制，这才没有让发疯的大妖们肆意破坏。
纪晓芽痛苦地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郁玦也跪坐下来，紧紧抱着她，呼喊着她的名字。
千年之前，纪晓芽曾经以一己之力对抗过怨气的蛊惑，甚至将那黑球彻底吞噬，自己则保持了神志的清明。
但是如今，黑球的怨气融入了她的骨血，世间的灵气也不复以往，想要再一次压制黑球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仇怨，我不是人，不是妖，不该有生命，但是那又如何？”
看到神兽大妖们自顾不暇的场面，黑影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嘶哑，包含怨气：“我如今还是成了人形，而你们这些得天道眷顾的神兽大妖却被我搞的不成人形！”
“在青岚山是吧，我在那儿被关了四千多年！”
“我不会放过那座监牢！”
“更何况，山上那些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现在也成了稀罕物。”
“虽然我的法力即将枯竭，不能再躲避雷劫，但是我还可以吃掉山上那帮小崽子！”黑影的声音近乎于癫狂，“我会将灵气吃回来！天道也就找不到我！我还是可以继续兴风作浪！”
“你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没有人在乎黑影疯狂的喊声，甚至没有神兽反应过来黑影即将前往青岚山去吞噬小妖这件事儿，他们都在努力压制着自己内心中的欲\望，并且还要牵制着变为兽型的同伴。
在混乱之中，黑影扬长而去。
野兽的嘶吼声在耳边回响，纪晓芽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是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在身体深处撕扯般的疼痛，与黑影刺耳的奸笑声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她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反将怨气吞噬。
但是这一次，她却感觉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了。
虽然上一次突破已经是半年多前的事儿，但是突破境界所造成的后遗症却持续到了现在，并且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都是她的虚弱期。
上古大妖的时间太过漫长，一两年的时光对于她们来说是转瞬即逝的，基本上眼睛一闭再一睁就过去了，也就是睡一觉的时间。
但是，在下了青岚山，接触了人间界，并且还有了个女朋友之后，每一天对纪晓芽来说都是新奇而珍贵的，她舍不得让这些日子在长眠中度过。
纪晓芽的手微微颤抖，她匍匐在地上，想要抓住点儿什么，却一次次地徒劳无获。
她想，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孤独，这样的难过。
怨气激发了埋藏在心底里的不安与悲伤。
千百年的时间，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只有她一个人。
见不到阳光，听不到鸟叫，伙伴们的身影越走越远。
只留下她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一双冰凉凉却十指修长的手，紧紧地握住她在空气中乱挥的手。
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这一次，终于不再是徒劳无功的抓挠。
她好像抓住了些什么。
纪晓芽强撑着上半身抬起头来，模糊的双眼逐渐清晰，空洞的眼神忽然散发出了光彩。
郁玦就坐在她面前，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精致的衣裙上沾满了泥土，头发散乱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儿。
但是，这样的郁玦在纪晓芽眼里却是无与伦比的美丽。
就像是她们的初相见，在幽暗的通道里的惊鸿一瞥，那双澄澈的眼睛就这样留在了彼此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