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呀。当时你告诉我你觉得你做的事只是力所能及。”陆青乔其实期望他能对自己有些不同的。对于他的一视同仁,他竟是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他还是很庆幸自己会遇到他。看到他就觉得欢喜。
“莫司鋆,我真是觉得,你特别让我喜欢。我认识的几个人里,只有你最像我大哥。”
“喜欢?”
这是今天陆青乔第三次对他说喜欢。每一次都是纯粹如水,每一次都是毫无瑕疵。莫司鋆知道,他口中的喜欢,仅仅是最简单的欢喜之情,仅仅是因为自己像他的哥哥。
他侧头:“你知道吗?「喜欢」这个词,不可以随便说的。”
“为何?喜欢就是喜欢,如何不可说呢?止恒他就对我说过他喜欢我,我也对他说了这句话。还有兰荀,我也喜欢,只是我还没有对他说过,下次见了面,我就亲口告诉他。”
“止恒?是谁?”
“与我同岁的一个朋友。”
“听名字,男子?”
“嗯。”
“你们不过都才十八岁,对于喜欢,许是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怕是只有你这个自小病痛缠身从不出门,从不见人的孩子才会如此单纯,洁净。可以随意轻松毫不刻意的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可那个止恒对你说的喜欢,心思应是不会如你一般单纯…他对止恒这个名字很刻意的记了记。
“喜欢就是喜欢,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的确很喜欢止恒,他善良,正直,有大义。分得清是非,理的清善恶。这样的人,你不喜欢吗?”
莫司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纯洁没有污染的孩子。”
陆青乔忽然转身,面对着莫司鋆,倒退走着:“莫司鋆,我想吃红豆羹,绿豆汤。”
“到了客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我们自己做好不好。”
“好。”
“你陪我挑豆子好不好?”
“…?”
“红豆绿豆混在一起,挑出来,我觉得很有趣。”
莫司鋆笑:“好。”
陆青乔并不是觉得挑豆子有趣,而是觉得与莫司鋆一起挑才有趣。
“莫司鋆,你真好。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第四次,听到他说喜欢。莫司鋆看着他脸上映着月光,漾着开心。对这句「喜欢」已经不以为意。却又希望,这喜欢是他期望的喜欢。
他拽了拽倒着走偏路的陆青乔,把他挪到了路中间。眼前的人眼里盈盈一笑,继续倒着走。
“我走后,你何时分拣完的那些红豆绿豆?是不是挑了很久?抱歉,我突然就走了。”
“无妨,很好挑的。”陆青乔忽然神色暗淡下来:“挑完了没多久,世子府就被…”
“乔儿,你看。”
莫司鋆虽然不知道世子府今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看到陆青乔突然变化的情绪,不想他再去回想那些听起来都觉得难以平静的灭门惨事。从怀里掏出一青黄半接的草编杏花:“给你。今天下午给你编的。”
“为何又送我一个?”
陆青乔的注意力被他成功的吸引到这草编的杏花上。他从怀里拿出念儿还有之前莫司鋆送给他的那枚杏花:“你之前给我的这个,我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了,还染成了琥珀色,它一直不会腐烂变色了。”
原来你没有随意扔了,竟是保存着,也把它染成了琥珀色。与我一样。
再次扶正偏离路线倒退而行陆青乔。
莫司鋆眼里笑意盈盈:“你能随身带着,像念儿一样带在身边,我很开心。琥珀色,很漂亮。”他自然是开心,陆青乔对念儿的看重,曾让他有些嫉妒它的主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把它染成这个颜色吗?”他从莫司鋆手里拿过来那枚新的杏花,细细瞧着,透着欢喜。
“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阿,不知道。”莫司鋆赶紧改口:“想着许是你喜欢这颜色?”
“是因为我身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杏花胎记,我娘说,它是琥珀色的。可我自己从来没看过,它长得位置我是如何都见不到的。”
他把念儿和两枚杏花揣进怀里,因为心里开心,有些跳跃的,加快了倒着走的速度。为了不让他再次偏离路线,莫司鋆一手抬起扶着他的手臂,护着他倒着走。
自己提速跟着,笑,心念:你的胎记,那朵杏花,很美很别致。
“上次你在荷花池不是问我脖颈上是什么?就是这枚胎记。”
“我知道。”
“那天夜色不明,你不是没看清?你当时还问我我后颈是什么?”
莫司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后来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看清了。”
他心念:不能告诉你,那夜我趁你睡觉时,偷窥你的身体了。我轻轻撩起了你褐色的长发,透过衣领的缝隙,借着清亮的月,借着旺盛的篝火,细细的端详了很久那精致的杏花胎记。它在你白皙的皮肤上,就像是真的一样,开放着。我甚至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如此不是君子之风的事,还是藏着吧。
身边的风,一股子起,一股子停,时而大时而小。
莫司鋆一手扶着他,一手整理自己凌乱的发丝,然后也给陆青乔捋捋纷乱的长发。
“为何不把头发都束起来?”
“因为我左耳上的耳钉摘不下来,一个男子带着耳钉于人前,多难看,所以我要垂散着头发,遮住。”
“摘不下来?为何?那你是如何戴上去的?”
“……这个比较复杂,我以后会告诉你的。”陆青乔如何跟他解释他是圣狐之事,只有等他以后回去圣域在告诉缘由。
这耳钉在他的耳朵上紧贴着,耳垂前面是金色九条狐尾形状,耳垂后边,是一个极薄的镂空圆形金片。这耳钉没有任何接口。那夜莫司鋆不仅端详了半天他的杏花胎记,还研究了许久这个一体的耳钉是怎么戴上去的。他猜想,会不会是有极其厉害的匠人把这后边的封口焊死了。可是若在耳朵上操作,未免困难相当大,恐怕会伤到皮肤才是。这个猜测很快被他推翻。所以他一直都比较好奇这个事。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打理莫家生意十四年,他见过许多各式各样的人,听过许多奇怪的事,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不会太在意。而对陆青乔的提问,他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一些。因为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是毫不知情的一见倾心。
“不会是有人强迫你戴上去的?”
“不是,它是自己突然就来的。”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这耳钉还是个活物,自己会飞不成?赖着不肯走?莫司鋆对于这句自己来的理解不了。这孩子,之前很多事不懂,很多东西不认得,是因为他自小有心疾,多年不与人接触,这个倒是情有可原。可现在这话说的如此不切实际,不由得又让莫司鋆觉得这孩子大抵就是脑子有些问题。可能多年的独自生活,导致了有些虚幻的想法了吧。
“莫司鋆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说?”他笑:“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还是等他凡间的事做完了,回了圣域在告诉他吧,陆青乔想。
他减慢了倒着走的速度。
可莫司鋆没有准备,依然还是刚才的速度,两个人的身体轻轻的碰撞到一起。
“抱歉。”
“抱歉。”
同声而语,相视微笑。
风起落不稳,逐渐有些大。
莫司鋆整理着自己被吹乱的发丝,正了正自己的衣衫。他不喜欢这样的风,他不喜欢不整洁。可是他喜欢陪着陆青乔,所以他就不觉得这风有什么了。
“你眉间的金印又是怎么来的?”他比陆青乔高出半头,刚才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他的眼扫到了他的眉。
“也是它自己来的,这个你总会信吧。” 陆青乔还是倒着走,笑着回答。
莫司鋆再次扶着他,以防他偏离路线:“我只听说过美人痣,朱砂色的,大多是女子们为了好看,点上去的。也曾见过有人有过泪痣。可是你这金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不过,却不得不信。”
“以后你会明白的。”这事在凡间觉得不可思议,可回到了圣域,这就不是什么事:“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不是时机。”
可回到了圣域,莫司鋆的记忆可就消失了,他就不会记得问过自己什么,也不会记得在凡间认识过自己。陆青乔想到这,心里突然的不愿意。
“莫司鋆,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我再去找你,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
“我为何会不记得你?”
“就是问问。”
“乔儿,不管我记不记得你,我一定都会对好的。像你大哥一样对你好。”
陆青乔知道自己问的这话,只是寻求心里安慰,也知道莫司鋆不过是说着好听的给自己听而已。
“不能只说,没有凭证。万一你以后赖着不认我呢?”他竟是有些耍起赖了。
莫司鋆笑:“你这样认真的样子,是不是上次我在云来客栈失忆那次,给你留下的印象太差了。我听陆大夫说,我那日对你态度很恶劣,还几次推到了你。”他的笑容收了一些,带着些歉疚:“我对于那几天的记忆一概不记得,我只是觉得我做了一个很短的梦而已,梦里好像去跟谁打了一架,我还会飞呢。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竟是做了许多我想都不敢想的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