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陆元辰嘿嘿一笑,翘起二郎腿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道少东家那病是不是伤着了眼,他的瞳色,自病好醒来,就变成了墨蓝色。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没问题,却找不出原因为何变了色。让他着实苦恼自卑了一阵子,觉得别人看他都是带着异样的目光。”
“我倒是觉得,他的瞳色,很漂亮。”
陆青乔说完,想到了品杏仙会上那个墨蓝色瞳孔的小仙。他十四岁那年,曾与那小仙遥遥相对,教他怎么喝杏花摇。
小仙坐在宴席第一排,雾霖圣域泫蛇族的位置。
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目不斜视,腰身挺直,不与别人交首接耳的闲聊,偶尔抬眼看看周围景色。
陆青乔见他如此与众不同,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小仙也投望过来,两人微微颔首,互相举杯轻抬。那小仙刚要饮下杯中酒,陆青乔浅笑摇摇头,示意他停下。手在空中一抓,一壶杏花摇拿在手里,然后陆青乔左右摇了摇,倒入一个空杯里。从不饮酒的他,佯装作饮。
那小仙看到他的举动,会意。知自己喝酒的方法不对,只喝未摇。
杏花摇,顾名思义,得摇着喝。
于是点头致谢,拿起桌上酒壶,左右摇了摇,倒出,饮尽。随后墨蓝色的瞳仁露出一种果然味道更加纯美之意。
陆青乔四百年前只见过他这一回,努力的想想他的容貌,却也只记得这墨蓝色的瞳仁,心念:“圣域里,我只知道泫蛇族是这般瞳色,这凡间人们都是黑色瞳仁,可莫司鋆…为何病后就变了性情和瞳色?而刚才与我对视,他的瞳,分明就是黑色,脾气也似乎回到生病之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是,没有隐疾,怎么会突然心智下降了?”陆元辰不解:“行医一辈子了,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身体割口,不消一日就可复常,放了点血,就心智下降…”
陆青乔听他这样说,想起泫蛇族人,不就是伤口日消吗?难道这人也不是凡人?可却半点法灵都感觉不到,绝对不会是个仙家。在心境里听莫司鋆说自己恢复能力很好时,也并未在意,如今想来,此事必有蹊跷。
林掌柜点头:“对,少东家自大病以后体质就这样了。小碰小伤,一会就好。还有呢,变化尤为明显的,是他对仪容仪表的在意。以前浑身泥巴树叶的那是常事,淘气嘛,衣服刮烂什么的都很正常。后来就十分爱干净,头发不能乱,多一根乱发都不行,鞋面不能脏,有一丝尘土都不可。衣冠必须整齐,搭配必须得体,发带两端垂落也得一般高低。腰带绝不会歪着一丁点。随身携带的手帕,绝对不会给别人用!哪怕别人碰了一碰,都不会再拿起。”
陆青乔看着林掌柜说的那样一本正经,绝对句句不假。自己与他救野鸭时,也是亲眼所见了,他极重视自己仪表,极爱干净。可是,那日在白圣湖, 莫司鋆明明就把他的手帕递给自己让自己擦脸的…这一点却不符合他的格外爱干净的性格。
“我对少东家大病后的了解就这么多了。这位老先生刚才说的放血是什么意思?我们少东家…?”
“啊,前几日被野鸭子啄伤了腿,我给他放了放淤血,我是个大夫。”陆元辰不想解释那么多,就搬出来这事,这也的确是事实。
林掌柜放了放心:“哦哦哦,原来如此,少东家还是如此贪玩啊,呵呵。”
他站起身,作揖:“我这边还有些事得处理,就不打扰几位了。若是我们少东家醒了,还请各位去通知一声。”
阿九应着:“莫大哥醒了我就去告诉掌柜的。”
“如此,谢谢小兄弟了。”
陆青乔颔首目送。
陆元辰则去给莫司鋆号脉。
“咦,奇怪。怎么脉相完全不同了?”
“陆大夫,他在流血!”阿九大叫!
可不,莫司鋆的心脏处一股子一股子的血往外流着,衣服晕染了大片!
“快去拿我的药箱来,阿九!”
“好好好!”阿九一阵风旋了出去。
☆、这讲的有点复杂
不一会阿九拎着药箱微喘跑回来。
陆元辰双手正按压着莫司鋆心脏处,明显血流速度减慢:“拿出纱布,墨绿色的瓶子,先止血!”
陆青乔不等阿九反应,已经把东西翻找出来,递了过去。
陆元辰松开一手,解开他的腰带,扯开衣服。用牙咬开瓶盖,把整瓶药粉倒在左胸膛血口之处:“帮我把他抬起来一些,我给他包扎起来。”
忙活完,陆青乔见陆元辰闭着眼晃着头,好像是在思索什么事。
突然他睁开眼,神色大喜:“有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陆大夫?”阿九被他吓了一跳。
“他失忆了。”
“啊?你想了半天就想到这个?”阿九问。
“那你说还我应该想到什么?”陆元辰拽着自己的双耳,甩着鬼脸。
陆青乔问他:“失忆,连眼睛的颜色都会变化吗?”
“眼睛颜色?”陆元辰反问。
“陆大夫没注意,他的瞳色已经不是墨蓝色了?”
陆元辰翻了翻莫司鋆的眼皮:“咦?还真是!现在是黑色的!”
阿九凑过去瞧了瞧:“真的是诶!这是为什么?”
“若是说,之前是病变,那现在只能理解,病好了,眼睛颜色恢复了常态。”陆元辰咂咂嘴。
陆青乔想了想:“您的意思,莫司鋆自八岁以后,至今,一直是病着的状态?而他生病,能改变眼睛颜色?”
“没有什么不可能啊!病变,情况是非常复杂的!谁会料出身体因为而疾病衍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同样都是惹了风寒的人,有的人不药自愈,有的人会引起肺部感染,还有的可能就一命呜呼了。这谁说的准。莫司鋆的眼睛变色,也是可以理解的。”陆元辰撸撸袖子:“孩子,一般发生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病变,大抵是多有心念意的急剧变化造成的。”
陆青乔轻语:“心念意?愿洗耳恭听。”
陆元辰扣扣耳朵:“这人呢,讲究精气神,心念意。前三个好理解,就是精神面貌,气质抒发。而这个是深受心念意影响的。比如一个心思正,念头正,意识正的人,那展现出来的必定是君子之态!大度之风!再比如一个心术歪邪,念头恶毒,意识贪妄的人,那他呈现给人的样貌的必定是小人之姿,贼眉鼠眼之态。”
陆青乔轻轻点头:“有道理。”
“而心念意呢的形成,就得看每个人对正确和错误的理解是否平衡了。跟自身生长的环境大有关系,跟爹娘的教育密不可分。”
陆元辰从床上站起,走了几步,噌的窜到窗户上,蹲着。
“你看,生在大杂院里的孩子们,都是大嗓门,好客,不会太斤斤计较。生在豪门的孩子,有懂礼数的,有懂风情的。也有好攀比的,好欺负人的。书香子弟,大多温文尔雅,待人不疾不徐。生意人家,大多精于算计,不会吃亏,能言会道。俗话说,鸡生的孩子会下蛋,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环境,身教,导致本性使然。”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颗花生,扔的高高的,用嘴接住,囫囵嚼几口咽下。
“有些人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晰,有的人会对自己的认识偏差很多。”
“比如呢?”陆青乔来了兴致。
“有的人,对于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可以十分准确的分析自己是对是错。而有的人,只是依靠自己心中喜好而去说,去做。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比如,两个人,都想捡地上的银子。一人能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的,捡起来,要不等待失主来寻,要不交于官府。自己不会私吞。另一人只是看到银子就想到这个可以买东西,拿起来就认为是自己的。”
“后者,岂不是不明事理?”
“但是他自己不察啊。他觉得捡到了就是自己的了。这就是对自己的认知不明。是非对错的平衡失衡了。只认为自己是对的。”陆元辰下嘴唇凸起,吹着气。
“有些不太理解这样的想法。”
“那说明你不是第二类人。人的性格依附本性而成,一旦形成,很难改变,因为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哪里有错。就算真的错了,也不愿意承认。”
陆青乔想到自己找念儿那年对大哥的态度,虽是后来长大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却也是从来没有跟大哥道过谦,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元辰眯着眼,得意一笑,晃着脑袋继续说:“不过,如果有人经历一场大变故,或者经受过什么莫大的刺激,承了重大的痛苦,就会让心念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影响一个人的性格脾性,而这样的改变自己不察觉。”
陆青乔想想自己,历经一千三百年的心痛之苦,算不算大变故,大刺激?
陆元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想什么呢?”
“想我自小心痛,算不算大变故?大刺激?”
“你是懵懂无知时就随身而伴了,大抵是给你造成了许多痛苦,让你的回忆比较伤情吧。但是还算不上变故,刺激应该有一点吧。你看你现在如此淡然的性格,应该就是拜它所赐。”陆元辰指了指陆青乔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