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非待他是真心为友。他体会得到。
“蒲风别,你走了以后。我好久没有说过自己的心里话了。这个莫司鋆,性子欢的厉害,在一起胡闹可谓是尽兴,可总是入不了心里,不能破除那一层薄纸。有时,甚至都觉得,与他说些什么正经的,倒不如给风竹写封信,结结烦闷。”
“风竹?”
“他回了家乡。我安置他做了一城之官。他把那里治理的很好。”
“你?”
“我就说来话长了。因为这个皇位,因为我,你也知道死了多少人,出了什么乱子。后来你走了,出的乱子更大。皇上,因为几个皇子的再次动乱,气结于心,暴毙而亡。”
青羽非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情绪黯然。
“不愿提,你我就说说别的。”蒲风别拍拍他的手。
“你来找我饮酒,是有什么心事?你看起来,沉郁的厉害。”
“心之所向,终而不得,情在心间却深藏。”
“怎么,你跟陆青乔还模棱两可?”
“是断然无可能。”
“发生了什么?”
“他不记得我了。”
“为什么?他也失忆?还是他也是被什么附了身?”
“他本就是他。”
“那…”
“也是一时半会屡不清。我今夜只想与我的知己痛饮,一醉方休,不说其它,可好?”
“好!来!”
酒杯碰撞,清冽洒落。
数十壶酒已然空空,青羽非醉的一塌糊涂,嘟囔不清的说了许多话,大多是做了这皇上后,久久不能释怀的歉疚自责之情。他觉得就因为先皇定了他继承皇位,从而引起来的所有事情,以及死去的诸多性命,本是不会发生的。他把所有的过错承在自己身上,苦闷至极。
这说话的时候,青羽非时不时的就按一按右臂,露出些许的痛苦神色。
“你的手臂,又受伤了?”
仰躺在椅子上的他,笑了一下,慵懒而答:“没有。被陆青乔拧断的那一节,一遇到雨雪之气,就会疼的厉害。”
“乔儿?是他拧断你的手臂?”蒲风别讶色。
“嗯~他没告诉过你呀~”青羽非揉揉头:“莫司鋆你酒量怎么这么好!不不不,是蒲风别,我的好知己~!”
他努力坐直身子,魅然的眸子透着迷离,盯着蒲风别:“我这辈子,喝的最痛快的,就是跟你!但可惜,只有三次!如今这夜,是最后一次!我,我不太舍得你走。”
“聚散终是有尽头。我也甚是不舍。”
青羽非用力眨了眨眼,用袖子擦去眼泪。
“我特别爱哭的。但是我爹很讨厌我哭!我小时候看到个麻雀死了,都会哭上很久。我曾经养过一只狗子,可它被人毒死了,我又是哭了很久。且,再也不敢养个什么。我真的不敢让自己再去尝一尝,有过又失去的滋味。那我宁可从来不去拥有。”
有过,又失去…宁可不曾拥有。蒲风别被这一句戳痛了心。
他似是有些想呕,用力锤着自己胸膛。
蒲风别走到他身旁,帮他拍着背。
“蒲风别,你为什么不是莫司鋆!”他双手死命捂着脸,泪水从指缝留下。
“我身边从来没有让我想要去珍惜的朋友。都是一群吃吃喝喝逛窑子打荤磕的纨绔子弟!我十五岁之前,因为皇上与爹之间的矛盾,处处受排挤。人人瞧不起我,谁愿意与我为友。十五岁后,因我一次参加皇上举办的赏花会,露了些个功夫和文采,被各个皇子排挤,皇上下旨我此后不得在习武。我不服的,蒲风别,我…呵呵,我当时觉得为什么,我会是个什么破世子!我要是个普通人,何须因着别人的矛盾,别人的嫉妒而受着压制?”
蒲风别叹了口气:“如今,已然过去了。你要学着,放下。”
“我放的下,我不过是觉着无人能与我聊得来。我以前不曾遇到你,不觉得有什么。这陈年烂谷子的破事我不会去想。常在书里读什么一生知己难遇,我以前嗤之以鼻!知己何用?自己之心,无需别人能懂。”他又揉了揉手臂,一脸的悲伤,看着蒲风别:“可我现在却懂,知己不是用来懂我心的,知己是自己用来舒心的!无需说个什么旁枝末节,无需掏心掏肺淋漓尽致!你我只要相对而坐,酒杯端起,一切就了然过心。无需言语。是不是?蒲风别!”
“是!青羽非,我也很我,为何不是莫司鋆!”
“你别走了,别走了!你把陆青乔也找来,我帮你跟他说,他那么乖,那么温顺,他会明白你的心思的…”
这人全然的发泄过后,意识逐渐模糊,趴在桌子上,渐渐不再说什么。
蒲风别没有想到。青羽非如此把他放在心上,作为挚友。
“凡间一行十六载,不虚。得以天子倾言,情至我身。莫司鋆,愿你而后,代我长伴着他吧。”
扣门声响,冷语传来:“皇上,天色已晚,可否回皇城?”
这声音,是江易。蒲风别打开门,颔首:“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江易怔:“莫公子的眼睛?你复常了?”他神色上竟是难得的露出笑意:“皇上,常常与我念叨,之前的你。”
两人看着醉的沉沉的青羽非。各有各的心思。
翌日清晨。
非烟遥梦一间不大的客房浴池里,蒲风别正在沐浴。被一人推门闯入!
“莫司鋆,莫司鋆,你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青羽非如火去急的冲过来!
长吁一口气:“还是你,还是你!蒲风别!”
然后他就开始脱衣服。
“你,你做什么,青羽非?”蒲风别惊,从浴池里站起来。
“沐浴啊!怎么你还有大清早沐浴的习惯,怎么还穿着裤子?咦?你左腹出这疤痕很奇怪呀,像是抓痕。”青羽非突然的脸色微微红了红,一脸坏笑:“不会是陆青乔抓的吧?嗯~~??”
“你如何知道?”蒲风别一边问他,一边后退,躲着青羽非逼近。
“上次你跟他共浴?占人家便宜了?太用力让人家受不了,抓了你吧~~?”青羽非指尖划过他的疤痕处,笑的魅然。
蒲风别一个激灵打开他的手:“我没碰过他!你脑子里总是乱想!”
“那你没想过~?”
蒲风别瞬然脸红,背过身朝着浴池边走去。
“抱歉。”青羽非突然一句。
“我昨天喝点太多了,忘了你说你跟他…我不该提起来的。抱歉抱歉!”
顿了顿,他把身子缩进水里:“我还挺想念那孩子的!”
“他过几天会来。”
“嗯??真的?来做什么?来找我吗?”他调笑。
“嗯。”
青羽非看着用浴巾擦身的蒲风别,模样沉沉。
“之前陆青乔说他来找我,也未说什么事。后来他突然就走了。这次再来,应该是还是之前的事吧。他找我会有什么事?”
蒲风别穿起衣服,暼了一眼他的右臂,没说什么。
“是不是下了朝就来了,别泡着了,去吃点东西。”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不过你要是饿了~我就陪你去~”
已然把自己收拾的齐整得体的蒲风别瞧了瞧他勾引的模样,摇头:“我去外边等你。”
“嘁~”青羽非看着背影盛然还略带落寞的蒲风别,自言自语:“若是陆青乔在这,你才不舍得出去~不过你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了?等过几日,我得亲自问问陆青乔。这个小家伙,把我的知己都快馋死了~~!”
他琢磨着,两人之间许是就是有个什么误会。
“唉!”他撩起水花:“若是你们都是人,我就给你们指婚!把你们两个带皇城里,日夜给我作伴,多好!”
“唉!”他双手拍着水面:“幸也,不幸也。有生之年见到不是人的人,却也此生再也不得见了吧!莫司鋆你怎么就不是蒲风别!”
“青羽非。”蒲风别拿了一条新的浴巾,放在池边,抻了抻褶子,将这本就叠的齐整的浴巾四边拉的似是刀切一般。
“啧啧啧,你要是个女子,一定是个贤妻!”
蒲风别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凡间再次重相识
“你什么时候走?”
“看到他以后。”
“他要待多久?”
“我不知。”
“多待些日子吧。如果,你们没什么紧着去做的事,算是我,我恳求。”
“青羽非,你是皇上,怎么屈尊求人。”
“你又不是人。”
“……”竟是无言以对。
师父允了他十日,是凡间的十日,还是圣域的十日,他不知道。他也不确定,过几日陆青乔来了以后,他会有怎样的举动。所以他不敢允诺青羽非,会在凡间待多久。
自己做不到之事,绝不会轻易而言。
可面对如此珍惜彼此友情之人,他又不好令他伤心。
“我尽量,多待几日。可乔儿,我不敢替他做主。”
“那你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说完青羽非马上摇头:“不要不要,还是不要,我怕我会哭!”接着又是摇的更快:“还是告诉我好了!不然我也会哭!”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