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情离自己还很遥远,但是Camellia这时的提醒却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事实。自己和Slaughter,究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与S的相处方式,就像是一对心照不宣的爱人,该做的也都做了,可是他从没这样认真地思考过未来。
“我不知道,这件事太......”危渊出神地看着天幕之上蜿蜒的绿色极光,“太复杂了......”
“其实我还是很希望可以看到你们Happy Ever After的,我和Eve无法做到的,你们要是能白头到老,就好了。”Camellia低低地说,语气中都带着一种淡淡的期待,像是在想象未来的场景。
“会有办法的。”
危渊知道Camellia现在心情很低落,她和Eve阴阳相隔了四十多年,到现在了还是不能告诉对方自己还存在于地表之下,自己其实一直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他不喜欢发狗粮,更不想当这种让人心碎的狗粮散播者。
“你看,居然还会有粉色的极光。”危渊无意间瞥见右侧天顶上有一抹十分漂亮的淡粉色,希望能转移话题让Camellia心情好一些。但是他说完之后又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无法和自己一样看见东西,一时有些后悔。
“别担心,我可以通过你的眼睛来看它。”Camellia笑了笑,“你的运气不错,这种粉色的极光我在这半个世纪也只看到过两次,今天是第三次。”
危渊知道这样特殊的极光十分罕见,但是没想到连Camellia也只见到过这么几次。看来自己今天的运气算是爆炸了。
“你看,我就觉得这是一波有东西的暗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危渊仰着头欣赏那道瑰丽的光线,嘴角也不禁带上了一点笑意。
人生太苦,要学会自我暗示。
Camellia通过危渊的视界凝视着那抹独特的淡粉色,许久没有说话。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极光,身边坐着年轻的Eve。那时她们偷偷躲在一个废弃的瞭望塔上,带着一瓶烈酒和一些肉干。那时正值七区最美好的月份,夏天也终于肯施舍给这个冰封大区一些热度,七八月之交的夜晚,一切都像是一场仲夏夜之梦。Eve很喜欢这个颜色,坚持认为这是神降下的预兆。
“看到粉红色的极光,会有好运的。”
小修女那张略显稚气却笃定的脸在岁月和无边的地底黑暗冲刷之后已经显得无比模糊,声音也失去了原来的音色。
太久了。
“危渊,你最多能在七区呆多久?”
危渊不知道Camellia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愣住了几秒之后仔细算了算。
“回去之后还要解决六区的问题,所以大概最多......20天左右吧。”
“好。”
☆、Breathe IV
“把Camellia带回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危渊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手边是鲜榨的西瓜汁,碗里是喷香流油的野猪熏肉薄片。明明是来告诉对方自己没有办法满足需求的,却还是一副在自己家用餐的随意模样,危渊自己都有些看不懂现在的自己。
Erthia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大概早就猜到了会是这种结果。
“昨晚有很罕见的粉色极光,你看了吗?”危渊一边嚼着熏肉一边问,“当初我们第一次看到这种极光的时候,你还让我许个愿,猜猜我当时究竟许了个什么愿?”
危渊语气轻松地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宴会厅都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墙壁上的烛台被微风吹得摇曳了一下,除此之外就只有危渊进食的动作还在和死寂作对。
真的能行吗。
尽管危渊表面上风平浪静,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漫不经心,就像是平常家庭聚餐中的闲聊一般,但他其实内心已经炸成了一团。而对面的Erthia精神波动也明显地出了问题,她瞬间抬起眼看向危渊。这句话像是一块尖刀,直接扎进了那片完整的冰面。
“我还存在,她也还没死。”Camellia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平稳。
在三天前看极光的时候他们就商议出了一个办法,一个具有一定风险又俗套的办法。所有的规则,都存在漏洞,他们选择在漏洞之中寻找可能的出路。
告诉Erthia真相,她很有可能就会死去,毕竟她从一开始本就不该还存活在这世界上,她是神谕者规矩的破坏。按照神的习惯,这样的存在一般都是会被当场抹去的,Camellia深知这一点。所以她选择打擦边球,在越界的边缘试探。她要让Eve产生困惑,让对方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这个精神系神谕者的体内。只是怀疑,而不是告知,这样的擦边球会不会翻车,谁也不知道。
直到刚才。
“你许了,什么愿?”
Erthia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了地上,几乎毫无声息,但却对周围的尘埃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我许了个愿,让你和我一起搬去索亚。”危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去喝那杯西瓜汁。
不对,Erthia心中的疑惑已经达到了一个峰值。对方知道自己曾经与Camellia一起看过那种罕见的粉色极光,或许只不过是他的能力让他读到了弓里的记忆碎片罢了。他只不过是处心积虑地想让自己答应退出的条件罢了。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果断地让这个未能提供交易筹码的人离开。
太久了,她与Camellia的过去已经太久没有被人提起过了。一切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事都被埋葬在了阿尔弗雷德的那场巨型雪崩之中,从此尘封。她一个人独行了四十多年,时间正在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细小的碎片从她的记忆里抹去,再也不还回来。而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触摸到过去的唯一机会。
危渊神态自若地吃着丰盛的晚餐,完全没有在意长桌另一端Erthia复杂的目光。酒足饭饱过后,他心满意足地走到Erthia的身边,将一朵雪白的大花放在了她的桌前。
听说山茶花凋零的时候花瓣会一片一片落下,归于大地,直到最后落无可落,小心翼翼地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危渊依旧冻成了狗,但是相比较刚来到这片冰雪莽原之时要好了些许,大概是被虐习惯了。他给S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自己可能要回来得很晚。
按照他和Camellia的计划,他得装作是Camellia间歇性上身,与Erthia相处一段时间后再以Camellia的身份提出放弃七区一切事物、定居索亚的要求。虽然危渊对这个计划还心存疑虑,毕竟Erthia真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山茶大佬的一句绝对能成让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只好选择与大佬一起冲鸭。
而且现在他已经陷入了这对苦命鸳鸯的剧本里,自己要是转身就走那Camellia有可能会永远被困在黑暗的地底。
这个世界令人烦心的破事已经太多了,回去也束手无策,不如做点好事。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自从这次晚宴后,危渊在Camellia的威逼利诱下单方面加关注了Erthia的ISA金色账号,时不时就发两句奇怪的话。
这要是被S知道了,天都要被掀翻,生活不易,危渊叹气。
在几天后的一个难得的晴天,危渊裹成了球,跑到了中央行政大楼后面的那座冰封宫殿脚下。
“Eve,今天是夏至节庆典,我们去逛集市吧!”
长阶之上的几个卫兵都不禁转过头看了底下的少年一眼,完全不明白这个远道而来的神谕者究竟想干什么,也听不懂危渊所说的话。
宫殿的大门没有任何动静,好在今天的天气算是老天开眼,太阳高照,一直以来不要钱一样瞎吹的寒风也停息了,空气中冰雪和太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透心凉心飞扬。危渊就这么拿着弓站在底下,仰着头等待着。
过了一段时间后,Erthia还是出来了,依旧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危渊。
“为什么。”
“我想买奶糍粑。”危渊学着Camellia叫他的奇怪话语对上面的人说。奶糍粑就是一种牛奶与糯米混合揉成的甜品,Camellia曾经的最爱。
语言是不会骗人的。
就算一个人能读到一段过去的碎片,他也不可能通过这段过去就学会了一门语言。危渊知道这一点,Erthia也一样。所以Camellia特意让危渊模仿自己的语言与Eve交流,并且为了保证语言的流畅性,她都尽量避免了结构复杂的长句,改为了简单明了的短句,同时也在特意突出自己曾经的语言习惯。
最终Erthia还是走下了长阶,一声不响地跟着危渊去了夏至集市。
而Erthia出现在集市的后果可想而知。
危渊看着原本拥挤嘈杂的人群瞬间被静了音一样向两边退去,跪在道路的两边,迎接这位统治了七区近半个世纪的暴虐女王,就像凛冬踏入了这来之不易的初夏一般。
Erthia带危渊走向一个贩卖奶糍粑的摊子,给他买了一大袋白色的软糍粑。
这事要是被S知道了,真的得把天给掀了。
危渊拿了一个出来,下意识地就往嘴里塞。没吃两口就觉得这玩意儿真他娘的好吃,糯米被加工得已经软成了棉花,经过发泡之类的程序后吃起来异常松软,还有一股极纯的奶香味。
“那当然,我的品味。”山茶大佬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