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和小狼狗 (信渡。)

　　“它那么厉害，会不会逃出来啊？”小红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怕怕的，感觉到一阵尿意，“我先去嘘嘘，你们要等我哦！”
　　胖子皱眉催促：“快去快回！”
　　半小时后，他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慢，掉坑里了？”胖子叼着烟，神色颇为焦躁。
　　韩映澄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佛经，突然间有人大喊。
　　【表哥救我！】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你听见了吗？”
　　“什么？”
　　“小红的叫声。”
　　“没有。”胖子丢了香烟踩灭，“我先去开车。你去厕所把小红带出来，我在校门口等你们。”
　　“好。”
　　韩映澄把招聘会场所有男厕所都找遍了也不见小红身影。他站在窗边，又听见了对方凄厉的叫声。
　　【表哥救我——】
　　【有蛇——我好痛啊——】
　　韩映澄按着窗，一跃而下，他跟着风走寻找声源。身后的黄昏随着他踏入校舍的炼丹区，渐变黑夜。
　　腥风扑面而至，几步每隔几步，就有一具尸体。
　　一只浑身是血的柯基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它的眼珠暴突，悬在眼眶外面，五脏六腑全被巨物绞碎。寻常人这副样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大抵是因为体内流着一半的神仙血液，他靠着那口仙气支撑，还能元神出窍找援兵。
　　在柯基前方几百米处，盘着一条漆黑如墨的巨蛇，身高数十米，蛇身粗壮约莫五个成年男子才能环抱，此刻正卷了萧氏丹宗的弟子，后者翻了白眼，估计不能活了。
　　巨蛇嘶吼出声，惊震千里，宛若灯笼的蛇眼迸射出两道猩红的光束，扫高楼而过，立刻倾倒；射中修士，顿成两半。
　　今夜，所有踏入蛇王结界的人，有来无回。
　　****
　　趁其他修士和蛇王殊死搏斗，韩映澄顺势倒地，小心翼翼地向前翻滚，来到小红身旁，迅速将它揣进怀里，接着再身手矫健地滚离了战斗区域，躲进一个隐蔽的角落。
　　手指拂过之处，伤口逐渐愈合。
　　小红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一脸茫然，“表哥……”
　　“你不是上厕所么，怎么会来炼丹楼？”
　　“我遇到了同班同学，他说要我帮个忙，就把我带到这里。原来是蛇王受伤，必须吃修真者才能恢复法力。他要拿我喂蛇……妖蛇布下结界，我们出不去。”柯基龇牙咧嘴地狂吠起来，“狗日的龟孙老子早晚敲掉他脑壳！”
　　突然之间，它看见了什么，瞳孔剧烈收缩，身体也随之僵硬，接着又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脑袋埋进韩映澄怀里，瑟瑟发抖。
　　风中，浓稠腥臭的味道逐渐逼近，是血与涎水的混合。
　　“表、表哥……”小红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它流着口水朝我们过来了，爬得好快啊！呜呜呜，我不想死。”
　　韩映澄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出神地想着，结界内不知时间，应是过了与唐棠的约定。二师兄不晓得怎样了，会不会来找他们？可千万别踏进这个陷阱。
　　“啊啊啊啊，它来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小红偷看了一眼，毛发瞬间炸开，泪眼狂飙。
　　命悬一线之际——
　　“乾坤诀，破！”
　　一道清冷的声音刺破虚空直撞众人耳膜，万千凛冽的剑气以不可阻挡的破竹之势冲破结界！
　　哐然巨响过后，结界之壁四碎五裂，巨蛇飞快扭动脑袋，神色狰狞地咆哮。
　　人群中，一道白色身影踏着凄冷月色缓步而来，“蚯蚓尔，焉敢放肆？”
　　嘲讽的语气彻底激怒妖蛇，后者口吐千张烈焰，快速移动，声声嘶鸣而来。
　　“天地无用！”
　　法诀一落，虚无的剑气纷纷化为锋利的冰锥雪刺，以万剑齐发之势，直逼巨蛇七寸！
　　分不清剑光还是星光，银芒刺眼莫敢逼视。
　　妖蛇以肉眼不能及的速度飞快闪避，然而有道身影比它更快！
　　炼丹楼里的幸存者、炼丹楼外闻讯赶来的修士，皆听见了那人喉咙里发出一道轻轻的嘲笑。
　　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挥剑斩妖的动作。
　　云散月开，蛇头落地，蛇身静止。四野阒然，周遭修士全部屏住呼吸，修为低的更是不敢抬头。
　　“表哥……他、他好厉害啊！”震惊许久，小红才喃喃出声。
　　“嗯。”韩映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战场，离开修真界太久，不知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
　　唐灵钺径自走到韩映澄面前，屈膝蹲下，认真地问：“没事吧？”
　　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他又凑近一点问：“有没有受伤？”
　　一张俊美无暇的脸猝然在眼前放大，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清冽的气息，韩映澄脸上一热，连忙低了头，“没有。”
　　“这个给你。”
　　唐灵钺把一粒血红的珠子递给他。
　　“什么？”
　　“妖丹。“
　　韩映澄摇摇头，“太贵重了。”
　　“不喜欢吗？”
　　唐灵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沮丧，连眼角也垂了下去，手上动作随便得好像小孩丢玩具，没有丝毫不舍地将妖丹捏碎了。
　　“嘶——”
　　围观的宗门弟子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心好痛啊！
　　败家玩意儿！知道那东西多贵重吗？玩呢！

　　☆、6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小红不敢说，只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千金难买的妖丹被对方弃之如敝屣。就算他自己不用，那也可以卖吧？这位兄台倒好，就因韩映澄一句话，便把妖丹毁了。
　　“……”韩映澄也很无措。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把妖丹碎了，也不知道对方为何情绪失落，但大抵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他口拙词穷，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忽然瞥到对方的袖子有些脱线，可能是哪里刮到了，便说：“你衣服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唐灵钺点点头，朝韩映澄露出一个笑，有点卖乖讨巧的味道。
　　这一笑，两人之间所有不好的气氛都烟消云散。
　　蛇妖除了，妖丹没了，周围看热闹的、心怀不轨的自然都走光了。
　　“小红，你先去找二师兄。我们这么久不回去，他该急了。”韩映澄把小红放地上，再和唐灵钺找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
　　唐灵钺没把衣服脱下来，而是自觉地伸直手，将袖子脱线那面放到韩映澄面前，神色颇为乖巧。
　　不知怎么的，韩映澄想起了小时候隔壁邻居养的猫，平时脾气特别暴躁、傲慢，但当它肚子饿的时候，就会主动凑到你的脚边，嗓子轻轻细细地“喵喵”叫，蹭蹭你的裤脚，然后再躺下来露出自己白花花的肚皮，仍你揉捏。
　　韩映澄可喜欢它了。
　　那只猫是他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甜蜜记忆，因此缝衣袖的时候，他的嘴角一直带着笑，眉眼弯弯，堆了夜色的风情。
　　他不知道唐灵钺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特别专注。
　　快缝好的时候，唐灵钺问：“听说你们在招打手，你看我可不可以？”
　　“哎？”
　　韩映澄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清，微微睁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直到唐灵钺再问了一遍。
　　“我们单位可能……聘不起你。”他说完这句话后，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火辣辣地一片。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对方身上的剑宗修服与胸前的嫡系家徽已然昭示了他师出唐门且非富即贵。更何况那么高明的剑术，应该是嫡系一代中的佼佼者。
　　唐门的人不差钱，同样的，也很贵。
　　他不知道唐灵钺是否在同他开玩笑，同时又觉得对方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我不要薪水！”唐灵钺神色颇为急切，对上韩映澄怀疑的眼神，又加上一句，“管饭就可以。”
　　这要求真是低得不能再低了。韩映澄猜想对方可能是剑宗的应届生，应聘只为积累经验，“你是今年刚毕业的学生吧？我们单位目前不招实习生和短期工的。一旦聘用，必须签五年合同。”
　　“你不记得了？”
　　“什么？”
　　韩映澄抬起头看他，眼神不解，对方一下子安静下来，脸上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半晌后又渐渐回魂，咬着牙再问了一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幅失态的模样，让韩映澄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然而他看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回想，确信自己这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没有遇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又傲得那么有棱有角的人。
　　“抱歉。你可以提示一点吗？”
　　闻言，唐灵钺的神色瞬间变得狰狞，眼中有猩红一闪即逝，韩映澄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对方很快就恢复过来，还对他笑了一下，“不记得就算了。”
　　“你考虑下我。”
　　“好。”望着他认真的神情，韩映澄点点头，“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其实单看外表，韩映澄要比对方大几岁。但是玄门中无论男女均以师兄弟相称，辈份高的、修为高的都叫师兄。他自己倒没什么，唐灵钺出尘绝世的剑法受得起一句“师兄”，倒是对方听见这句称谓，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神色颇为腼腆，耳朵红红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好像小猫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