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跟着他的也是寰宇殿的星官吧......。
算了.....怎样都无所谓了.....随便吧......
琴宿像个尸体一样,飘到下游脚撞到石头才停下来,有几个地痞经过还在他身上模一遍,看没什麽值钱的东西能拿,踹了他几脚吐唾沫在他脸上,他始终木然着、一片空白着、承受着,一直等到天色昏暗,他从水裡站起身,把破烂的上衫脱下。
他穿着破烂的裤子,一手摀住颈部乾涸刺痛的伤口,一手抓住一根竹竿,踉跄往雪山山峰上走。
师父在人间的住处便是雪山峰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就是指那处。
那裡灵力丰沛,到那边修练吧!趁我还没厌恶人们时离他们远一点,他们恨我,我恨我自己......恨来恨去哪时候能放过对方......这个世界实在......差劲透顶。
琴宿就这样浑身泥血伤口的上山,师父已经在山顶等他,见到他这样面无血色,面无表情的样子,伸手指指小木屋道:"去烧水洗澡吧!现在开始,你必须学习当凡人了。"
琴宿没有应声,低头经过师父身边,默默的打水,烧水,把自己打理乾淨,自己翻出药箱上药,自己换了箱子裡面备好的乾淨衣服,师父走进来对坐在床边上擦头髮的徒弟道:"以后就在这裡专心修练,其他什麽事情都不要想,为师会尽早让你返回天庭的。"
"师父这麽缜密的心思,可能已经找到母亲安置好了,他这麽说是不想让我分心。"
琴宿想,师父走过来握住他双手,对着他手念了凭君传语式的咒文,放开他的手道:"阿宿,以后练习打手语吧!"
琴宿震惊的看着师父,茫然道:"我的嗓子治不好了吗?"
他没听到自己发音。
他一直以为师父能治好自己的嗓子,就像治好自己的右手那样。
师父似乎怕他崩溃自残,寝室内所有剪子、镜子、匕首任何尖锐物品通通被收起来,他捋着鬍子道:"你被贬下凡尘,身上所有的仙术都会被收回,之前你的右手本就是靠着仙术支撑,还没痊癒就又去支撑神柱,这......以后都无法拿剑了......不过还是能射箭的,哎呀......反正都是剑没差啦!你看,师父把你最喜爱的追月洗尘弓拿下来了......"
磅!
竹桌上茶壶被扫在地面,碎成片片,师父退开几步,安抚的举起手,琴宿双目因几日未能好好休息充满血丝,因为惊慌失措又恼怒不已颤抖,甩飞一个茶壶,一脚踹开板凳道:"我连剑都用不了还能做甚麽?!我跟一个废物没两样!我......"
一点声音都没有......怎麽会......怎麽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不可能!!!
怎麽会这样!
怎麽会这样!
怎麽会这样!
怎麽会这样啊!
不可能.....不可能......骗人的吧!
啊啊啊啊!!!
琴宿不断开口说话,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无声的呐喊,师父知道他这样疯狂的张口是要表达什麽实在看不下去,出手将他拍晕,将瘫软的琴宿扶上床,拉过被子盖好,看着消瘦的徒弟忧伤道:"阿宿......你现在一无所有了......为师都不知道怎麽告诉你真相......唉,真是,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何处,问初始。
竹屋外面种了冷箭雪竹,比一般的竹子颜色灰白,只生长于雪山,没有一点生机盎然之态一大片包围琴宿的小屋子,前方有架上长长的竹廊,天气好时雪都能堆积到十二吋,要是起雾当真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银白世界像是琴宿绝望无生欲的内心,一片枉然。
☆、三十二、一牆兩心思過牆
琴宿開始變得不愛說話。
即使心裡面有話要表達也不願意妥協承認某些事情,他或許不擅長聊天,但他的道韻天上天下,無人不稱讚歌頌,就連滿肚子苦水牢騷,表面還是裝的客氣周到的宋權都寫過一篇文章稱讚過寰宇殿下舉世無雙的道韻。
琴宿也不打手語。
他以前喜歡人間所以嘗試過凡人的日常,現在真的要因生活所需去煮飯、砍柴、生火、洗衣時,心裡面有種被羞辱的憤怒,以前是"喜歡"可以選擇要不要去做,而現在則是"必須"去做,琴宿覺得像是被所謂的天道整了,失去父母跟仙人之姿,現在他只是個落魄凡人。
又啞又殘,連劍都拿不起來!他簡直憎恨這樣廢物的自己!
琴宿還是每日木著臉一語不發的為自己做飯,然後磨墨寫字唸書。
師父後來很少來,在石林被撞塌後,他用仙法化了一座高牆名"思過牆"自省己過。
師父勉勵琴宿自省悔過,那座牆位於雪山山腰,長風大師兄來過幾次,後來說有事要處理,就沒在來找過琴宿,墨軒大師兄也來過幾次,不過墨軒只會站在牆的另一頭跟師父對話,琴宿每天黃昏都會來高牆附近採一些能食用的山菜香菇。
在這裡待了一個月後,他聽到一個蒼老的嗓音跟一個語調很客氣的嗓音在對話。
".....勾股算式.....然後乘上下來的速率可以算出取得公績的概率......"
"嗯.....真不錯真不錯.....你找到星河天尊了嗎?"
"找到了,在屍體殘缺的部分可以判斷....死的瞬間被神柱的力道.....屍塊碎的到處都是......應該沒什麼痛苦.....不過連渣都不剩就是了。"
"好吧!處理完後....不要跟他說,最近他情緒很不穩定,要是知道自己扛的神柱落下來砸死自己的父親,可能又要再崩潰一次....."
"他犯下這麼大的罪,上面怎麼說?上誅仙台?"
"......天尊殞落之事已經傳回去了,娘娘自己先去認罪了,娘娘她一力獨自承擔所有他犯下的罪責上了誅仙台,已經魂飛破散了......"
"......也好。"
"......你那個什麼公式,可以計算出拿到多少公績就可以重返天庭了嗎?"
".....可以。"
後面說甚麼琴宿聽不清楚,他也沒心思聽了,他靠著牆壁,慢慢滑落下來,眼神渙散的盯著前方,無法聚焦,胸口起伏,雙手不斷顫抖,面無血色下唇被凍的發青,心臟咚咚的跳動,像是戰鼓一樣,他渾身無法停止的顫抖,想發出一點聲音也做不到。
他不斷哭著捶打自己的腦袋,希望可以就這樣活活把自己打死。
淚水打濕衣襟,視線模糊不清,他頭昏腦脹渾身劇疼無比,想大吼大叫卻發不出聲,他狠狠的捶打自己的腦袋,身體的疼卻無法減輕內心的痛。
雙眼哭的肿且疼。
他腦中一片混亂,星河天尊被自己砸死殞落.....母親為自己背罪行上誅仙台.......為什麼?怎麼.....
為什麼這是我一人犯的罪,我一人承擔不行嗎?為什麼要連累整個寰宇殿.....為什麼要降罪在父親母親身上.....為什麼.....憑甚麼?!
憑甚麼阿憑甚麼阿憑甚麼阿阿阿阿阿阿!!!!
回話阿!!!!!
琴宿把自己小竹屋的屋頂打破一個大洞,仰面躺在地上神志不清的盯著那個破洞,一個圓形的天空,灰灰的,落下鵝毛細雪。
墨軒唯一一次進來高牆內,負手站在他頭頂上道:"你還要這樣躺多久?你不是很喜歡人間嗎?當英雄的下場就是這樣,你現在可以如願以償的當個凡人了。"
琴宿雙目猶如死灰,嘴唇動了動。
墨軒道:"你不打手勢我可沒辦法猜到你要表達什麼,你不是很愛看人間的故事,那我就用這個打比方吧!每個故事都有一個最後的大魔頭,你覺得在你的故事裡面,那個大魔頭是誰?"
琴宿無聲問道:"你在說甚麼......?我的故事......是什麼.......?"
墨軒蹲下來,掌心覆在琴宿的喉結上,輕聲猶如對自己最親密無間的弟弟道:"你的故事裡面,沒有陰謀,沒有詭詐,不會翻盤,不會出現大魔頭,所有的暴力毀殺都是來自人們,他們才是崩壞一切的源頭。"
墨軒摘掉他頭上的竹葉,摸摸他臉龐道:"人心才是真正的大魔頭,這就是你的故事,我的琴宿。"
琴宿看著他玄色儒服衣角彿過眉角,良久後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無聲道:"即使如此......我還是喜歡這個人間。"
墨軒聲調很客氣,這種話要是別人還說肯定帶著濃烈的諷刺意味,可是墨軒還是能把這樣的句子說的很像敘事一件顯而易見普通正常的現況。
師父道:"你死不了的,你天生就是仙,跟一般被貶的仙君不同,你雖然是凡人也不算是凡人,所在不要想著去死,瓊光仙子去前希望你能重返天庭,在這裡好好悔過自新,認真修練。"
墨軒則表示道:"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開心點,以後再遇到宋權的話,順便教教他怎麼做人。"
墨軒的確沒有諷刺他,琴宿以前非常喜歡人間,總是覺得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從平凡純潔的凡間孕育而出的,琴宿像是個人間新生兒,開始學會說話走路前,就嚐過飢餓疼痛、憤怒侮辱、跌倒受傷,那些一直嚮往的人們,破口大罵、背叛毆打琴宿時,他才發現這些也是人們,只是他以前從來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