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宿打着:"楚阁主不问缘由不开刑堂就私自处决朱明绑架三娘,此事该如何调解?"
锺离道语气淡淡带着无形的肃杀道:"若不放人,也不用调解了,本君自会亲自上山领人,届时你们可能黄袍变红袍就莫怪莫伤了。"
阙玉英没有因此恐吓退缩或恼怒,依旧有礼道:"此事乃天宵之过,近期翡翠谷血洗一案,造成太多伤亡,在下今日为调停而来自不会再任由楚子敬动手杀伐,还请锺离庄主见谅。"
锺离道对外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样,语气上昂跟与琴宿相处之时那种笑着敬着完全不同,道:"楚子敬是楚子敬,阙玉英是阙玉英,我不会像中原人那套因为你是师兄就要背负师弟之错,各人造业各人担,我不整父债子还那招,你算是天宵派比较正常的了,不过你必须想办法放人,对了,有什麽事要求清平君说罢。"
阙玉英道:"多谢您仁德谅解,在下一定让师弟放了郡主,这事有些複杂,本派制高点之峰名为天宵嵿,上有祖庙供奉历代祖师及贤德师叔伯、优秀弟子,近期掌祭祀司仪掌士与弟子全部意外死亡,在下调查一月有馀,认为天宵嵿已被某物盘据,阴气虽无甚重,不过空气凝结压迫生人神志,进而长期缓慢的破坏灵脉伤其魂魄。"
锺离道无所谓的转着茶杯道:"听上去蛮惨的,你们死了一个楼璟翔,嗳不过他在也没多少用处八成只会拿着绳子哭哭啼啼,楚子敬怎麽不处理?他不是最爱管事了?"
阙玉英道:"楚子敬前去探查,下山时受了极重的内伤,现在还在静养,此刻恐唯有仙君能帮忙,在下知清平君仁慈正直,不计前嫌,才特来请仙君施予援手。"
还不计前嫌,他的好师弟惹出这麽多祸事,他真是说的出口,锺离道对琴宿,对方笑了笑,对于仇恨总是过眼云烟,对于祈求总是倾心尽力,唉!真傻,可偏生让人无法离开,无法割捨。
锺离道道:"我觉得有一点很疑惑,想同请阙掌门请教。"
阙玉英道:"请教不敢,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锺离道道:"嗯,为何水云宗洪志恩都不相信琴道长是清平君,你却坚定不移?要是一个外人来看,琴道长跟清平君除了皆为男子这点,真没什麽共通处。"
阙玉英道:"的确,清平君在天庭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寰宇殿下,身分尊高,天生的仙骨仙君,少年成名,光芒万丈,双剑一流,道韵非凡,名声鹊起,流传六界,是神话是被永世歌功颂德的救世主,呃……琴道长麽……"
琴宿一脸温和的看向他,锺离道这问题真难倒阙玉英了,弟债兄还,要在这个穷的叮噹都响不起来,道袍洗到退色还补丁,鞋底歪歪斜斜的缝线是一补再补的痕迹,刚进水云宗猎场就闹出天大笑话从此成为众人笑柄,连剑都不会拿,就是个烂好人任人拿捏,最重要的还是个哑巴!
清平君的嗓音是仙乐,是岚山氤氲下的冷琴铮铮,是高山流水的恣意潇洒,是苍山敲响晨锺的低吟,任谁听过永远忘不了,高亢时是军旗猎猎战鼓闷闷,笑时流水打击青石燕啣落花,一张追月洗尘弓名扬六界,仙剑银光流动宛若天上群星灿烂,清平君本身就是一幅不可触及的神画。
阙玉英吸一口气,端详琴宿,右手指间四指轻敲桌面,靠着的腰板改成向前倾,双手交握又放开,额上冷汗直冒,反射一片水光,琴宿觉得他要在广博的词海中,找一个贴近真实又不会惹锺离道暴怒(要是他生气阙玉英就别想求走琴宿了)不能夸浮虚假,不能贬低负面,平舖直述就等死吧!褒扬他吗?
本人就坐在这怎麽听怎麽假,阙玉英丢盔弃甲的叹口气,往后一靠摊手道:"就算琴道长举起相思房,也没人会相信他是清平君,不,就算他穿着清平君的衣服,拿着追月洗尘弓,配着仙剑走在大街上,也只会被认成是清粉(清平君追崇者的称呼)没有任何一点共通处。"
琴宿打着:"庄主开玩笑的,掌门不用当真,有什麽需要帮忙的旦说无妨。"
锺离道眯着眼耸一下肩,没在追问去下,琴宿手放到桌下牵住他捏了捏,锺离道拇指在他掌心骚了骚,表面上仍是霸气冷酷的君主。
阙玉英道:"以往我希望在有限的空间与时间下息事宁人,毕竟百年恩怨事过境迁,外人无法多作评论,指摘太多主观,要站在当事者那边又过于护短无理,在下身为掌门能劝善师弟,却无法扭转乾坤翻转命盘,此物生于百年前一场仙魔旧怨,在下无法劝师弟罢手,自身能力不足无力消灭,其中清平君与此更有着非比寻常、千丝万缕的关係,在下实不愿天宵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恳请仙君援助。"
琴宿听着熟悉无比,打着:"此物莫非是……."
阙玉英对上他视线,眼中透出一股沧桑疲惫与苍白无力,缓缓道:"五头阎王,谢舜。"
☆、四十九、双手剑仙百年仇
锺离道与琴宿对视一眼,道:"我丑话说在前面,朱明杀了岳百川,以死补偿扯平了,但三娘伤一根头髮我削楚子敬脑门,伤她一只手我砍他四只,她得内伤我让他肝胆俱裂,这是楚子敬欠我的,大家一码规一码。"
阙玉英道:"是,当然。"
琴宿打着:"谢舜是不是谢诚的那个儿子?谢诚当年偷走叶震天作战灵脉图给魔军,让四象盟军几乎全军复没,叶震天秋后算帐把谢诚一家斩首正身。"
阙玉英道:"没错,就是他,此事说来话长……"
锺离道道:"那就长话短说。"
阙玉英道:"天宵嵿上空已被五头阎王掌控,此是十万火急还劳驾二位先行上路,沿途商议。"
琴宿向锺离道打着:"蛊凋是五头阎王的类妖分支,威力不容小觑,师兄跟我都中过招,这个五头阎王若为真,那天宵派将有复灭之灾,裡面弟子各个难逃残酷折磨,还是先上山一趟为好。"
锺离道道:"就算从此地御剑也要十八天,而且御剑消耗巨大灵力若是不幸遇上五头阎王或你那便宜师弟偷袭可不好办,还是骑马赶路节省灵力消耗。"
天外天很快准备九匹骏马鞍辔、黄金白银千俩、水跟乾粮毛毯与换洗衣物,阙玉英见他如此快速周详不禁心中佩服,当天三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一路不断赶路往西北天宵派而去。
路上阙玉英告诉他们关于谢舜与五头阎王之事,身旁树林快速飞越,马蹄达达达扬起后黄土,琴宿百年记忆逐渐被阙玉英的陈述唤醒,上坡是连绵起伏的山路,前方雾气山壁松石,远山仙鹤鸣叫,穿破雾气缭绕银白高山出现在视野,沿途开始出现天宵派的太极旗在山峰中闪烁-
天宵嵿位于西北峰上,山势最险峻崎岖,山腰路段有凿出的阶梯,粗糙朴实,在往上便是仅容一人能侧身过的狭窄山道,一面山壁另一面便是万丈深渊,琴宿三人在山下弃马御剑,阙玉英乘胜王剑领着锺离道跟琴宿。
山顶被云雾掩盖真面目,圣王剑剑风盪开浓厚云层冲破一条狭长的天道,琴宿一手环住锺离道腰际一手搭在眉间眯眼看着随着距离拉近变大的灰瓦漆黑飞簷。
阙玉英在离地面十呎先召回圣王剑,道袍衣角翻滚轻盈落下,殿口是顺着凿开的巨大山洞口建立,殿内便是延伸到山腹中,两扇大门敞开,锺离道左手虚虚一握,将唤出的追月洗尘弓递给琴宿,万分慎重道:"清平君,必要时对任何人都莫要手下留情,阙玉英诸多隐瞒必设陷阱埋伏,楚子敬跟万千灯也不会对我们仁慈,多加小心。"
琴宿默默看着他,他喊清平君让琴宿觉得很陌生,好像锺离道是当年战火万千人中其一看着他三箭退魔的无籍之辈,好像提醒他锺离道跟他仙魔疏途,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而行,他以前很喜欢这个称呼,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无感了,他看着锺离道接过仙弓,唇语道:"不要这样叫我。"
锺离道紫瞳泛出无比的敬爱,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明知仙魔疏途却仍侥倖期望能执手同归,姿态虔诚无比祈求般道:"寰宇殿下,请不要以自己性命换取苍生太平为前提,否则这座天宵嵿将是你我终点。"
琴宿叹口气,伸手将他拉入怀中,亲吻他脸颊望着悬涯下淼淼人世,无声自语道:"匡扶天下,不敢忘,与君执手,不能忘。"
他们分开时琴宿捧起他的脸,唇语:"开始就是结束,阿离,回家后成亲吧!嫁给我。"
"嫁给我。"
一百多年后,这位尊贵的寰宇殿下,在人间仙魔大战三箭退魔、苍龙神殿倒塌时一人顶柱匡扶天下的清平君,对他埋藏心底的远久情意,回复的唯有三个字-
"嫁给我。"
琴宿坚定不移的再打一次,锺离道有些脑袋空白,被这三个字砸的有些迷茫,看着他点点头,琴宿也点点头,两人执手相对不语。
"劳驾,两位可以往裡面请。"
阙玉英探头狐疑的看着两人,琴宿放开锺离道的手,锺离道撇过头,三人一同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