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的每一处神经都像被火灼烧着,又像被万千虫蚁啃食着,血从他的耳朵里缓缓淌了出来。叶慕沉感到天旋地转,脚步不停地迈着,却如同踩在云间,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意识渐渐远离。
他记得计划开始的那天,他同师父说:“为了防止计划顺利施行,到时候麻烦你在脑内给我加个禁制。”
师父:“怎么?连自己都要防备。”
叶慕沉笑了笑:“我谁也不信,包括我自己。”
自作自受,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叶慕沉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当他看见陆天齐还坐在远处,还能完好无损对他微笑时,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一切重担都被卸下了,他的心也跟着自由了。
或许他们很快就可以去往乡下,在树下赏花,溪间戏水,不问世事。那里的花很美,风很柔,掌心里握着手也很暖。一切都会变得很好,不是吗?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是我赌赢了。”
叶慕沉慢慢朝他走过去,将手中的红晶石朝他一抛。这几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但他仍然凭借毅力顽强站着,只为了多看陆天齐一眼,再多一眼。
陆天齐抬手接住,笑说:“我一直很相信你。”
叶慕沉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转,陆天齐似乎离自己很远,又似乎很近。他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或许已是最后一口。他向前挪动半步,接着身形一晃,终于直直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前,叶慕沉似乎看见陆天齐神色大变,疯了一般朝自己扑将过来。
叶慕沉浅浅笑了,他久违的感觉到了幸福,辛福得想要死在这一刻。
——永远。
第46章 大结局
永远果然是不存在的。
当叶慕沉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陆天齐一双幽怨的黑眸,他一瞬不瞬紧盯着自己,直叫叶慕沉心虚地冒冷汗。
“呃……”既然没死透,那我该不该起来?
他们现在的姿势是,叶慕沉平躺在地上,陆天齐单膝跪在他身边,右手撑地身子前倾,在他脸上方笼罩出一片阴影。叶慕沉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起身,因为这无疑意味着要么直挺挺坐起来,和陆天齐额头碰额头,两败俱伤。要么他像只螃蟹,横着挪到旁侧再坐起身。
不论哪种选择,都不太美妙。叶慕沉思量过后还是决定继续躺着和陆天齐大眼瞪小眼。
叶慕沉:“……”
陆天齐:“……”
当叶慕沉怀疑他们的沉默还要再延续一回时,陆天齐先幽幽开口了:“前辈,你干什么多管闲事。放任我去死就好了。”
叶慕沉被他这句一刺,连心虚都忘了,微愠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欺师灭祖救你回来,就是为了听你这种混账话的吗!
叶慕沉生气,陆天齐也跟着火气上涌,两人咬牙切齿互瞪了半晌,好在是叶慕沉无意瞥见陆天齐胸前那腥红一片,忆起自己扎的一刀,气势才陡然弱了下去。他平时鲜少关心人,措辞生硬,语气也并不柔和:“……你还好吧。”
陆天齐无甚表情坦然:“挺疼的,差点死了。”
叶慕沉心底的愧疚重振旗鼓,卷土再来,搅得他心绪难安,皱着眉头又望了陆天齐胸前的伤口一眼,就垂下眸子不敢再看第二眼了。“你是不是……恨我了?”
“我不恨你,我恨自己。我生气我拼死拼活保护的人,差点死在我面前。我可真是个废物。”他句末咬字极重,当真是对自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叶慕沉听得不是滋味,问他:“我欺骗你,你不生气吗?”
陆天齐:“无所谓,我不在意。”
叶慕沉觉得好笑,又问他:“命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重要的?”
陆天齐斩钉截铁道:“你。”
叶慕沉被他这个回答噎得彻底说不出话了。最终推了他一把,自己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了。正用整理衣服掩饰心中慌乱,陆天齐忽然从身后环抱住了他,热气扫过他的耳畔,低声开口:“慕沉,我喜欢你。”
叶慕沉一怔,这是陆天齐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
他第一次遇见陆天齐的时候,对方就说过那句“我可真喜欢你。”但叶慕沉知道,那句话是说给叶寒枫听的,而不是自己。
直到此时此刻,始终笼罩在叶慕沉心头,那名为过去的阴霾彻底消散了。终于从今往后,他只会是叶慕沉,不再是叶寒枫的转世。
陆天齐拥抱着他,丝丝缕缕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仿佛一场绵润春雨,将他过去的算计猜疑背叛拒绝统统冲洗干净,他的心变得纯粹,情感变得真挚,终于能够抛却一切,安安心心地去喜欢一个人。他终于从自己手中重获自由,身与心都轻盈无比,坦荡自如。
他对陆天齐说:“我什么也不想了。权利地位还有力量。过去我把它们看得很重,但这一世失去了它们,我才发现这些对我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
陆天齐问他:“那你现在看重什么?”
叶慕沉从他怀里转过身,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学着他的样子如法炮制道:“你。”
这次轮到陆天齐怔住了,他沉默了好半晌,忽而轻轻笑了起来,低头在叶慕沉的前额上印了一吻。“那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
叶慕沉认真而又笃定地点头:“是。”
陆天齐似乎惊讶于他的坦然,静静注视了他好久,然后再度凑近,在他唇上落下了个小心翼翼蜻的啄吻。叶慕沉一眨不眨眼地望着他,随后不禁扬起了嘴角,自然而然露出了笑意。他环住陆天齐的脖颈,像对方亲吻他那般,回了一个浅浅淡淡的吻。
两人对视着,那从未有过的炽热从心底蔓延上来,焚尽了他们的拘谨,使他们再也不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他们拥吻着,第一次心和身都贴得这样近。直到叶慕沉推了陆天齐一把,好心提醒他:“我师父和陆子曳不知道还有什么计谋。”
“结束了。”陆天齐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两个时辰前。
由于天神心晶离开了神殿,神域的所有结界都已失效。陆天齐为焦急治愈叶慕沉的伤势,无心应战。天尊轻而易举灭去了他在人间的第三个分/身,随后再度打开神域入口,毫无阻拦地来到钟乳石洞穴。
陆天齐当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回叶慕沉,天尊便乘其不备夺走了天神心晶。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天尊手握心晶,激动不已。而后又将视线投向陆天齐,鄙夷嘲弄道:“你当了天神这么多年,这个位子总算是轮到我坐了。”
陆天齐低头为叶慕沉输送灵力,只淡淡唤出那个名字:“寒云清。”
天尊身子微不可查一颤,随后低声道:“难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陆天齐:“你是世间唯一的仙族了,我怎会不记得。仙界覆灭的前一天,你因为故意滋事被贬下凡,不料因祸得福,反而逃过一劫。”
寒云清:“那你还记得,我当时是如何故意滋事的吗?”
陆天齐偏过头扫了他一眼:“我记得。你说后山长有仙草,服下后可促进灵脉生长,使凡人拥有半仙体质。我原本不信,但那时始终无法引灵气入体,总惹得师尊生气。心想就算是上当受骗,也不愿再看到师尊失望的目光了。结果……”陆天齐说到这里,仿佛被勾起了陈年往事,轻轻笑了一下,“结果却是一只喷着灵火的巨鸟等待着我,我当时真以为自己死定了。”
寒云清语气冷森:“我也以为你死定了。谁知道叶寒枫竟会出来寻你。我那时就在想,你凭什么,不过是有个好师父!”他越说越激动,恶狠狠骂道:“你配吗。区区一个凡人,学仙法,有上仙做师父!你算个什么东西,低贱的凡人罢了!”
寒云清双目赤红,在原地不停走动,胸腔中一口恶气难以发泄:“我才是高贵的仙族,却被你这个畜生捷足先登,占了半神的位置。天道压制我的修为,你能想象我这些年过得有多屈辱吗!我一想到你,就恨得牙根发痒。你不是有个好师父吗。那我就去做叶寒枫的师父,让你感受一下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陆天齐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不想与他过多交谈。寒云清却冷笑道:“你要死了!你还在这里摆架子做给谁看?”他捏着那颗猩红的晶石,在掌心把玩,趾高气昂地威胁,“不如你现在跪下来求我饶你性命,或许我还能网开一面,留你在我身边做条狗。”
“我劝你最后不要捏碎它。”陆天齐终于开口了。
寒云清:“你这是在威胁我。”
陆天齐:“不,这是忠告。”
寒云清面色阴冷,一语不发。陆天齐又道:“你知道天神为什么不能踏出神域吗。”
寒云清警告:“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
陆天齐却不予理会,只自顾自地往下说:“并非天神离不开神域,而是神域离不开天神。整个神域都是由天神的心晶支撑运作的。天神踏出神域会修为降低,那是因为离心晶太远,身体会承担风险。所以……”他顿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捏碎它,整个神域就会塌陷,你也会在这里给我,陪葬。”